就着窗外满天的星光,沏上一壶茶,我平静的审视着隔桌而坐,显得局促不安的三王子桑跋,他在我面前一直是战战兢兢的,许是我血腥的手段和几乎逼他自缢的阴影,已成烙印。

    “你想一直这样颓废下去,做个废人不成?”

    桑跋闻言面色一苦,神情萧索的说道:“神者,对于我来说,什么王权禄位,什么贵为至尊,云烟过眼罢了,余生只要能跟娜儿守在一起,别无奢求。”

    “呵呵,出身高贵的王子就是不一样,一句云烟过眼,一句放下,洒脱的摆平了一切,你倒是‘大度’啊!可你胁从导演的累累血债,就这样算了不成!你不怕宿卫城那些屈死的亡灵找你讨命吗?”

    桑跋一厢情愿的以为我要与他谈论基兰王位的归属问题,殊不知我对那狗屁事毫无兴趣,而是要追究他因一己私欲所造成的罪孽。

    他脸色苍白,嘴角一阵的抽搐,丧气地说道:“神…神者,难道你要杀…杀我吗?”

    我拍桌而起,冷酷的笑道:“杀你,你不觉得太便宜你了吗?”

    哐当的一声,门被重重的推开,辛亚娜急行向前,噗通跪在桌前,哽咽的说道:“北星神者,你…你能放过三王子吗?我愿代他去死,我也是杀戮的诱因之一,神者不能厚此薄彼啊!”

    一个落寞的桑跋,一个泣不成声的辛亚娜,一个满脸焦急的布扎,他们三个组成一幅极赋有代表性的众生相,可悲而又可憎。

    这一刻,他们最起码还活着,有茫然、祈求、躁动的机会,他们要么释然放弃,要么至真殉情,要么大义宽恕,个个自以为足够高尚,可他们忘了,忘了那些已经无辜远逝的生命,犹在出的啃噬灵魂般的哭喊。

    王子,世家女,神者,多么强权的身份,多么光鲜的称谓,他们还在睡着,睡在想当然的梦境里,我要彻底割去他们腐烂的肌肤,来换来他们痛彻骨的醒悟。

    “谁说我会放过你和你们辛哈家,恶必除,从恶也一定会付出代价。”

    我的话冰冷刺骨,我的双眼漆黑如墨,透着一股子洞悉未来的神秘。可在他们的心中,我简直不可理喻,甚至有些嗜血的邪恶。

    “神者,不可,辛哈家并没有参与其中,如果有罪,亚娜愿一肩担之,请不要累及我的家人,求你了。”

    这个美丽的姑娘,她娇躯微颤,泪水成珠成串,流淌不止,只要我一句话,她会毫不犹豫的以死谢罪。

    “娜儿,你死,我绝不独活。”桑跋也跪倒在地,将辛亚娜温柔的揽在怀中,从他俩目光的交汇中,我读出了一种生死相随的坚贞。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却也未必尽然。三王子桑跋的确不具备统御万民的心智和霸气,称孤道寡轮不上他,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已属难能可贵了。就冲他与辛亚娜这份至真之情,配我北星拉他们一把,予以成全。

    “老大,宿卫城的事已了,你能不能网开一面……。”布扎在旁边站不住了,二十几天的行程,老大很少言语,从未谈及此事,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真想将三王子和辛亚娜就地格杀不成!布扎心中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悬不落地啊!

    这个臭小子,又出来搅和,好,懒驴上磨,不给你带上套,你是不会学乖的。

    “桑跋,辛亚娜,你们的体内流淌着基兰王国贵胄的血脉,这血脉,不仅意味着尊荣,还意味着责任,担当,牺牲和创造,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去完成救赎。可我信不过未来的你们,我需要一个人站出来为你们担保,并监督你们履行承诺。如此才能洗清你们的罪孽……。”

    “老大,老大,我来给他们作保,你看如何?”

    布扎这个愣头青,根本无需多言,他自己就把自己绑在磨盘上,神者的诺言,岂是儿戏。

    “好,我接受你的担保。你们听好,回到基兰城,桑跋你退出王位的角逐,请命把宿卫化为你的封地,去那里开垦,建设,教化,署理。二十年时间,我只给你二十年时间,我要看到一个人间净土;一个伽河水流连忘返的重生沃野;一个陀罗衣食无忧,物阜民丰的宿卫新城。而有情人的泪水不会空流,辛亚娜会正大光明的嫁给你,陪你同行。要人力,你可以去找塔芒族大巫卜丰尔,我已有所交待,他会竭尽全力的支持你;要梵银,你找神者布扎,他会资助你;要子民,则是你自己的本事,如何使流亡的林布人回归,是重中之重。二十年后,我会重返宿卫,如果我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一切,或者你有‘约拿情结’,是个悲剧性人物,那你上天入地,都要洗净脖颈,等待来生。”

    我的话宛如晴天霹雳,生生的镇住了他们三个人,他们表情各异,全部陷入了沉思。

    桑跋此时对我充满了感激之情,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赎罪方法,也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他那颗原本冰冷的心重新有了狂热的迹象,他似乎看到了无数人在热火朝天、一砖一瓦的建设新城的场面。

    辛亚娜却只听到了“正大光明的嫁人”这句,能和挚爱相守,她已别无所求。

    而布扎额头在冒汗,心里在后悔,自己的这张嘴,什么时候有把门的啊!这份担保无法推脱,也不能推脱,这是一个功德无量的善举,更契合了师门普度众生的宗旨。可自己真的能行吗?自己有这个能力吗?

    突然,布扎想到了一个至为关键的问题,他大声的对我喊道:“老大,我上哪儿去搞梵银啊!”

    “哼!我没有强迫你担保,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梵银,更是你自己的事儿。”

    “可我真的没有。”布扎急得直搓脚。

    “蠢才,你没有,你不会跟基兰王国要,你不会找梵尼多争取一些,你不会回师门化来一部分,‘根植大地,逍遥济世’只是一句屁话不成?”

    响鼓重锤,话不说狠点,是点不醒他这个榆木脑袋的。

    布扎闻言是面红耳赤,他知道这顶大帽子一旦扣下,自己只能往前冲,即便是累死,也没有退路了。

    看着这三个已经被我激起无穷斗志和希望的人,我的心涌起了丝丝的温暖,可嘴上却冷然的说道:“宿卫城毁于我手,我不能不为重建做一些事,布扎,我只有这么多,算是我为你们辉煌的征程描摹的第一抹亮色。”

    站起身来,我走向屋外,一个精致的兽皮包裹缓缓出手,并悄无声息的落在桌上。

    “记住,宿卫之行的内情不可外传,这件事更与我无关,你们给我三缄其口。”

    布扎打开包裹,耀眼的流光顿时四溢,充斥着室内的每一寸空间,九十六枚极品无暇灵石堆积的效应,即便是摆弄过无数珍玩玉石的桑跋都震惊无比,何况是愣头愣脑的布扎,他根本无法从灵石那接近完美的惑感中走出。

    终于对宿卫完成了“势定收官”,终于对远逝的亡灵有所交待,我的心可以暂时卸下羁绊,从冗杂中抽离出来,认真的感悟自己,感悟得失,感悟天地自然那种神秘的奥义,感悟朗月星空那种神秘的净洁,我希望自己的青岚之行,能留下可思,可想,可念的记忆。

    凝视着长飞舞,站在屋顶仰望星空的老大,倚在门外的布扎,内心远没有表面来得平静,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又有着怎样的一段经历?血手佛心,外冷内热,坚如精钢,韧如蒲丝,集毁灭、创造于一身,集嗜血与悲悯于一身,功高绝顶,深不可测。自己这一生,能结识他是一种无悔的缘法,能追随他更是一种无悔的抉择。

    此时此刻,我并不知道我征服了一颗心,一颗日后无比强大的心,即便江河倒流,即便千夫所指,那颗心一直追随着我,永不相弃,永不背叛。

    三通城已经被我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拂晓的晨雾之中。

    布扎驾着马车不疾不徐的沿古道前行,不时的回头与车内的桑跋、辛亚娜交流着对未来筹建宿卫新城的憧憬,他们都很兴奋,有机会参与改变和创造历史,这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我皱眉闭目的坐在车辕的另一边,根本无心搭理他们,这三位完全沉侵于各自勾勒的锦绣蓝图里,却忽略了眼下的危机。

    有一个人一直在缀着我们,我不知道他的位置,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我更没有把握对付他。然而事已临头,躲是躲不过去的。

    “哎!老大,你要干什么?”

    拐过一个弯道,我跳下了车,并摇头制止了布扎的询问,平静的站在古道的中间,我在等他,等他主动现身。

    一个挺直的身影,迈着阔步,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带着惊天的气势,携威而至。他的身前身后,翻涌着一股子磅礴的暗劲,搅得飞沙走石,啸鸣不止,压得道路两边的蓬草弯腰低头,颤抖不安。

    不明就里的人一定以为他在故意蓄势,故意制造紧张气氛。可我明白,他完全处于放松和纯自然的状态,他没有运功,一个像他这样修为接近证道的绝世神者,惹上天嫉妒是必然的,但万事万物都有两面,只要他想,招天威护体,要比低阶神修者容易的许多。

    到青岚的半年时间,尤其是堪悟“幻佛手印”之后,我现自己莫名的弄懂了许多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修行奥义和至理,尽管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或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概念,但对于我来说却意义非凡,最起码不用瞎人骑瞎马,苦苦的在迷茫中摸索独行了。

    “你在等我?”来人的问话厚重平和,目光中透着一抹焦急的冷酷。

    果然是他,那个在木安居惊鸿一现的沧桑老者。

    “是你有事找我吧?”

    我的回答同样冷漠,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但迅被一种迫切所取代,他仰望天,声音悠旷的说道:“不要激怒我,你们干的龌龊事已经不是你和你的师门所能担当的。我只问一遍,关乎你的生死,小心听好。你隶属什么组织?你们一共分成了几伙?你们的目的?”

    我闻言一愣,难道他还真是阴谋中人,黑巫族的,鬼灵族的,不对啊!似他这种像心适意,射石饮羽的绝世强者,其骨至傲,其心至清,其神至净,他怎么会受人驱使,干那些追踪、窥探、半路难的下作之事,除非他是八师古的宗门长辈,除非他是整个阴谋的核心高端。那也不对啊!如果他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来历,有点意思,这个老者的言行透着蹊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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