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死了么?”定嫔见田嬷嬷神色哀戚的走进来,不由抬着眼皮问了一句。“回主子的话,死了,死的干干净净。”田嬷嬷亲眼瞧着杖毙了两位老姐们儿,心里难受的不行:“这如妃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都活到奴婢这把岁数了,竟还不得善终,当真是让人心寒的厉害。”

    定嫔鲜少见田嬷嬷这样有感触,淡淡的笑了笑:“人不当死也已经死了,怪的着人家如妃么!是咱们自己身边的人咬出来的。如妃杖毙的可不是什么嬷嬷,而是本宫的脸啊。本宫的尊严,就这么一棍子一棍子的让人给打尽了。田嬷嬷,你说是这死人可怜,还是我这要死不活的人可怜?”

    知道主子是动了大气了,田嬷嬷赶忙就住了口。

    见她不说话,定嫔的笑意越发的森寒了:“去送信儿给暗客,本宫自有吩咐。”田嬷嬷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数年来,暗客一直潜伏在宫外,定嫔传唤的次数不过一两回。用得上这样绝密的帮手,这回的坎儿于主子来说,必定不是那么容易趟过去的。

    田嬷嬷不敢耽搁,从内寝退了出去,便忙着放了一只信鸽出去。待到一盏茶的功夫,那信鸽才返回长春宫来。一直等在鸽笼旁边的田嬷嬷抓了飞回来的鸽子,从其腿上的小圆筒里抽出了一张字条。

    “娘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定嫔身边。

    定嫔听了她的声音,便觉得极为反感,支着额头的手没有动作,却徐徐开口:“旁人眼里,你是苏拉,是小主,是完颜氏了。可是在本宫眼里,你还是寒霜,是长春宫走出来的奴婢。若是没有本宫的提携帮衬,你一家老小恐怕早已死在旱灾饥荒之中了。

    还有命在保定落脚,自自在在的开起小买卖来么?这皇上,还没把你捧上手心呢,你就先学会了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一套了。早先看来是本宫小瞧你了,竟没看出你如此包藏祸心。哼,当真是可笑。”

    苏拉立在她身前时,就预备要听她这套说辞了。曾几何时,她是真的怕,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了,仅仅因为她的指控,如妃便活活杖毙了欺负她好些时候的两位嬷嬷。苏拉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份真的不同了。

    最起码不会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说出口的话,总还能有人听见。于是,她便不那么怕了。“臣妾是寒霜也好,是苏拉也罢,总归是长春宫里的薄命人,是定嫔娘娘调教出来的。”

    说来也可笑,定嫔这些年孤清冷寂,恩宠全无。大把的时间都用来忖度人心了,又怎么会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是么,本宫以为你全然不记得了呢。不曾想,你还有这点良心。”

    田嬷嬷刚迈进脚来,就听见苏拉冷笑了一声。这才迈进的脚,便不自觉的又缩了回去。

    “娘娘,这点良心苏拉自然是有的。更何况,就算是一只狗儿,也晓得对自己的主人摇尾乞怜。苏拉活了这一十六年,怎么会连这些道理都不动。”她轻轻福了福身子,露出许久没有展露的笑颜:“只是娘娘,您总得给点好吃的,才能养得住它吧。

    又要狗儿听话,取悦于您。又要扬起鞭子恶言相向,恐怕狗儿有灵性,也必然择了主人而从之,何况是人!”

    “大胆。”田嬷嬷从背后冷喝一声,不由得怒气窜上心头:“你吃了豹子胆是怎么的,竟然敢忤逆定嫔娘娘。今儿的帐还未与你算清,这会儿反而叫嚣到娘娘面前了,越发的作死么!”

    “田嬷嬷,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楚啊。”苏拉转过身去,不冷不热的道了这么一句。

    “岂有此理,你存心的是不是?”田嬷嬷心里怨恨苏拉,若非她今儿这一番话,陈嬷嬷与刘嬷嬷就不会这样毫无尊严的惨死。且还是当着一众宫人的面,着实让人难以平怒。越想越生气,田嬷嬷直冲着苏拉就嚷过来了:“还真当翅膀硬了这长春宫就容不下你了么!”

    正停在苏拉面前,田嬷嬷趾高气昂的样子不可一世。

    “刘嬷嬷与陈嬷嬷是怎么死的,这会儿田嬷嬷你就忘了?”苏拉平静的面色没有一点胆怯,可是心却跳的格外厉害。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趾高气昂的与定嫔身边的大嬷嬷这样说话。若说没有一丝慌乱,她自己都不信,可是得忍着,得挺着,否则这一辈子都会让人骑在头上。

    她不甘心,她完颜苏拉不甘心。

    “你说什么?”田嬷嬷没料到她还敢顶嘴,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妃之所以杖毙了她们,皆是因为她们没认清自己的身份,敢以卑贱之躯僭越小主。这因由,怕田嬷嬷您也没听清楚吧。不错,我是定嫔娘娘的宫婢,是寒霜,可那是从前的事儿了。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我对您既往不咎。

    可我今儿也得把话说在点子上,嬷嬷您往后若是客客气气的,咱们都好过。一并为娘娘尽心,没有什么咽不下去,了不得的。可若是嬷嬷您,还拿旧眼光看人,百般侮辱谩骂,就别怪我完颜苏拉不客气了。”

    这后面一句话,分明是说给定嫔听的。苏拉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都是冷汗,甚至连小腿都有些轻微的颤动。跨出这一步很重要,重要的让她不得不克服所有的恐惧。

    定嫔轻轻拍了拍巴掌,朗笑了声:“好,说的好,说的极好。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要的正是你这份气魄。不错,你现在是小主了,田嬷嬷,该收敛的地方收敛一些为好。”

    田嬷嬷与定嫔极有默契,对上一眼,便知定嫔心中有了计较。遂道:“是,娘娘。奴婢一定记着您的教诲。也不敢再造次了,贵人就是贵人,是奴婢的主子。完颜贵人,奴婢这儿给您赔礼了。”

    见风转舵,田嬷嬷也并非寻常之人。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样子,定嫔一句话,她便软了下来。

    苏拉看得格外心烦,不由回身屈膝:“娘娘恕罪,臣妾没有恶意。不过是今日玉嫔拿了臣妾母家绣庄卖的帕子来要挟,这才不得已供出了两位嬷嬷。可说到底,臣妾也没有陷害娘娘您的意思。还请娘娘见谅。”

    “本宫心里当然有数,苏拉你与本宫,是鱼帮水水帮鱼,谁都离不开谁。至少现在,谁都离不开谁。本宫自然有办法让你成为皇上身边最炙手可热的宫嫔,而你越稳固越强大,本宫才越能安枕无忧。你回去歇着吧,好好想想本宫的话。”定嫔轻轻摆了摆手,显然是不再追究了。

    “多谢娘娘。”苏拉心里却不认同她的话,只是眼下,也唯有再倚靠定嫔。不到自己能独挡一面的时候,顺从是必须的。

    沉痛的心情令得苏拉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总觉得这条路还是很长很长的。长到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也许这尽头,就是自己断气的那一日。

    “怎么说的?”定嫔见苏拉退了下去,才轻声问了田嬷嬷。

    “娘娘您看,说是今晚上子夜时分前来。”田嬷嬷递上随鸽子附上的纸卷。

    定嫔露出诡异的笑意,一双细眼迸射出锐利的锋芒,竟是这样的瘆人。“等人来了,就有戏看了,今儿这出管饱你看得过瘾。”

    田嬷嬷心里的积怨未消,又吃不准定嫔的心意,少不得疑惑的问了一句:“娘娘您是想,就这么处置了那个小蹄子?未免也太便宜了她吧!”

    “诶!怎么会呢,那咱们精心铺就的路岂非要断了,你就等着瞧吧。”定嫔没有点破用意,反而是越发内敛了自己的心思。

    “啊……”

    寂静的夜空,忽然有一声女子丧胆的吼叫,划破了长空。

    佳贵人睡梦中被惊醒了,还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呢。可转过身子来,细细一品,又觉得不大对劲儿。忙唤了寒梅进来:“你可听见了什么响动。”

    寒梅也被惊了心,慌乱的点了点头,且十分胆怯的说道:“好似是从东侧的厢房传出来的,可也就是这么一声惊叫,再没有旁的响动了。”

    话音儿还未落,宸常在房里的寒雪也来了,立在门外唤道:“佳贵人您醒着么?我家小主听见东侧厢房似有动静,唤您一块儿过去瞧瞧呢。”

    这么一想,可见是真有不对劲了。佳贵人忙道:“我穿了衣裳就来,让你家小主稍微等等。”寒梅手脚利落的给佳贵人更了衣,两个人出来时,已经宸常在与寒雪等了小会儿了。

    “你说,这三更半夜的,是闹什么呢。我怎么听着,像是寒霜的声音。”宸常在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旁的也就罢了,只要不牵累了咱们,其实是死是活还不都一样么!”

    佳贵人懒得与她口舌些风凉话,只蹙着眉加快了步子:“是福是祸也不是你说了算,总得要看看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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