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傍晚,天暗的较晚些,闲来无事的宫嫔们不愿在烈日下出行,便三三两两的于夜色中纳凉。|.|这是紫禁城最静谧的傍晚,蝉鸣声声,清凉入心。

    而这样的好时候,总能勾起宫嫔们无限的遐想,盼望着圣心忽然垂注,好运降临。

    “你们看,那不是皇上的御辇么?怎么这会儿就向着长春宫去了?”恩贵人走在人前,一眼就瞧见了常永贵随辇而行,心中果真了然,皇上一定就在辇车上。

    淳嫔暗淡一笑,看不出过多的情绪:“有什么稀奇的,皇上连日以来,流连忘返于长春宫、永寿宫之间。还算得什么新鲜事儿不成了。”

    信贵人缓慢的跟在人后,凝视着提灯而行的天子仪仗,备觉心凉。“定嫔娘娘风光无限,可不是寻常人能羡慕来的。我这病歪歪的身子,大抵还就真是抗不住这凉风了,先行回宫也就罢了,不扰各位姐妹散步静心。”

    “淳嫔姐姐说的可是真话么?”初贵人难得走出永和宫,见信贵人都这样认命,心里也不是滋味。听了这样的流言,怎么会不郁闷:“皇上近日,时常去定嫔娘娘那儿?”

    这一声姐姐叫的极亲昵,淳嫔听着受用,对初贵人的态度竟也柔和了几分:“妹妹有所不知,约莫近一月的事啦,皇上白日里下了朝,就爱往如妃娘娘宫里去说说话。用了晚膳,就往长春宫宿下。不想今儿是去的更早了,一准儿还未用晚膳呢!”

    “时移事异。”初贵人仅仅用这四个字,便囊括了心中所有的感触。将自己关在永和宫这些时候,再走出来,却觉得非常陌生。连同人心一般,陌生的让人害怕。

    “移不移,异不异的都好。”淳嫔朱唇轻启,浅勾为笑:“总归是皇上的心意,咱们姐妹同心同德,倒也安生了。”

    恩嫔不以为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那若是皇后娘娘不许呢!她定嫔还敢硬生生的抢恩宠么?我偏不信了!”

    初贵人与淳嫔互凝一眼,谁也没有搭腔,迈着款款细步,轻摇慢晃的由着自己的心往前走。

    恩贵人撇了撇嘴,愤懑的没有说话,就着常柔的手调转方向,步态婀娜的往自己人宫里去。

    倒是常柔忧心未减,醒着神儿提醒:“小主,心思太露不是什么好事儿。且奴婢一直疑心,那徐淼背后的主子未必就是皇后。说不定咱们给人愚弄了,稀里糊涂做了替死鬼呢!”

    “闭嘴。”恩贵人甩开常柔的手,眼珠子都瞪的险些飞出来。“我只晓得皇后才是后宫之主,旁人再如何也是越不过去。只要我真心投诚,为娘娘分忧,还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么!”抚着自己面颊颈间的落疤处,恩贵人不屈道:“人老珠黄如定嫔之流也能笼络圣心,我偏不信我不能。”

    几度三番的劝说,都没有起丁点作用。常柔觉得有些灰心。如今的恩贵人再也不是从前小姐了,任是旁人如何苦口婆心,她也完全视而不见根本不理会。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维系多久,常柔忽然觉得力不从心了。“小姐,奴婢斗胆有一请求。”想了想,常柔还是决定启齿:“奴婢眼看着就满二十五了,请小姐开恩,替我寻一户好人家,将奴婢撂出宫吧!”

    恩贵人神色一滞,丝毫没预料道常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又惊又气,心凉透彻:“既然你有此心,我也拦不住你。看在咱们多年情分上,应你就是。”

    “多谢小姐。”常柔垂下眼睑,不愿意再看恩贵人的脸。能做的自己都已经做完了,再没有留下来的借口了。总归小姐再不是曾经的乌雅沅琦,一切都变得不像样了。

    夜色当空,银光漫泄,恩贵人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一点一点结成了碎冰沫儿。她没想到,连最后这个能相信的人,也这般自私无情。心里堵得慌,再无心赏景。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毫无预料的送进了永寿宫。且十分的雷同,使人摸不着头脑。如玥几乎难以置信,一时间也震了心,不知当如何处置才好。

    先是咸福宫送了信儿来,说恩贵人身边的常柔姑姑,悬梁自尽了,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也无人能猜到她为何这样做。

    再有就是舒穆禄府传来的噩耗,福晋郭络罗玉娇厌世而投了井,待到察觉将她救上来时,人已经断了气。

    这可难坏了如玥,掂量再三,她也想不出该如何向玉淑姐姐交代。纵然这两姐妹之间的关系,并非那样亲密无间,可终究血浓于水,这样的冲击,又是几个人可以消受得了的?

    芩儿见如玥犯了难,主动请缨:“娘娘您如今有着身子,实在不适宜这样肝肠寸断的情景。不如让奴婢去禀明玉嫔,也好从旁宽慰。您意下如何?”

    “你办事总是最稳妥的。我只担心姐姐不能承受住这样猛烈的冲击,垮了心智。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嫡亲姊妹,总归伤心啊……”如玥抹去眼尾的泪珠,惋惜道:“福晋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又只留下一个男丁。真是太可惜了。”

    “小姐,您节哀啊!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沛双递了才绞过的热绢子:“你不是一个人了,万莫要腹中骨肉一并垂泪啊。”

    如玥颔首,尽量平静自己的心:“芩儿你去吧。咱们告知玉嫔,总好过从旁处得了这噩耗。记着,千万好生安慰着呢若是姐姐那里照料不过来,你就把四阿哥带来咱们永寿宫暂时照顾。”

    “是,娘娘,奴婢知道了。”芩儿不敢怠慢,应了声,麻利就退了下去。

    “小姐,咸福宫那边,又当如何处置?”沛双虽不想如玥劳心,可这档子事儿如若自家小姐不管,怕是马上就会有手脚伸长之人急急插手。

    无故权利外放,当真不值。

    如玥静默的看着窗外一抹白云,愁绪愈加,抚着消瘦了的面颊说道:“不是说自尽的么,总得有根由吧。你只管交给慎刑司的奴才们经手查验,有何不妥再来回禀。那常柔是恩贵人的家生丫头。

    除非她果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恩贵人的事儿,否则恩贵人也不至如此。”

    “小姐您是说,常柔是被恩贵人逼死的,这怎么可能啊?常柔待恩贵人也如奴婢这样,十分尽心,怎么会……”沛双使劲儿摇着头,怎么也不肯信。

    “她或许真不是被逼死的。”如玥拧眉长喈:“而是被处死的。被迫去死!”

    沛双只觉得自己一下子沉了脸色,仿佛能看见昏黄如土的肌肤一样。“这太匪夷所思了,后宫里果真有这样的人心不古么?”不待如玥开口,沛双又狠狠打了自己的嘴巴,连连啐道:“这当着小公主呢,瞧奴婢这胡诌什么呢。果真该打!奴婢这就去细细追查,小姐您,安心养胎,千万别动气啊!”

    目送沛双出去,如玥才显露出不适来。许是方才站得久了,双腿酸软的厉害。扶着窗棂才勉强站稳,可小腿肚忽然抽筋,痛得她险些跌倒。提着一条腿不敢放下。

    如玥慌了,若是这个时候有事儿,谁呢宫帮她一把?可想要求救之时,正是小宫婢带着石御医前来请脉了。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石黔默见如玥脸色不对,少不得关心询问。

    “抽筋。”如玥蹙了眉,虽自觉狼狈,却也不得不如实说。

    “别动,娘娘,让微臣来。”石黔默搁下药箱,上前扶了如玥在紫楠木的椅子上坐好,蹲下身子,告一声得罪,便脱了如妃的花盘绣鞋,力道正合适的掰了掰如玥的脚掌,忽然那种痛楚就缓解了很多。

    见如玥转露笑意,石黔默才松开手:“娘娘如今月份大了,难免身子重,这些都是常见现象,无需慌张。”

    如玥微笑赞许:“多亏石御医及时前来,否则本宫很可能会自乱阵脚。”151看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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