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县衙东侧锦衣卫站所。

    杨司吏第一个到,殷勤地将周墨白的座椅擦干净。

    周墨白抱着一个大包袱走进来院子的时候,就看见这老头子正仔细地擦着自己坐的椅子。

    一张椅子擦得那么久,那么认真,就是为了等他进来看到这一幕,司吏看似忠厚老实,看来也是个马屁精,周墨白心头微微一笑,上前坐下。

    杨司吏赶紧泡上一盏茶,带着讨好的笑容端看上来。

    周墨白接过茶盏放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大约十两左右,看也不看丢给杨司吏:“赏你的!”

    “谢大人!”杨司吏显示一愣,这小旗大人出手大方,比前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看来自己今天这个殷勤献得太有价值了。

    “杨司吏,昨日我见那赵全似乎对我不是很欢迎?”周墨白似乎有意无意地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杨司吏见周墨白问起,将白花花的银子赶紧收入袖中,赶紧上前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将赵全的背景倒了出来。

    原来,赵全乃是县中富商赵掌柜的独子,城南那几家绸缎庄、布庄就是他家开的,从前他家里孝敬了前任扬知县不少银子,便被招入咱们锦衣卫。自从常小旗倒台之后,这赵全便到温州府锦衣卫百户所上下窜动,使了不少银子,想接任小旗的位置,谁知温州府罗正良百户却坚持任用周墨白。

    事情很简单,赵全没争到这个小旗的位置,心里很不爽,自然对周小旗各种羡慕嫉妒恨

    其他的校尉家底很简单,都是本地三代清白无案底无不良记录的良家子弟,对他们来说,锦衣卫不过就是混口饭吃的工作岗位,谁当小旗都没什么区别。

    看来,唯一的对手就是这个赵全。

    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又是站所里面的老油条,对新来的周小旗阳奉阴违,在背后使点下三滥的手段给周小旗捣捣乱、惹惹祸,最好将他一脚踢开。

    周墨白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招数不用脑筋想都明白。

    校尉、帮闲三三两两陆续进了站所,向周墨白行过礼后,便在院子里面稀稀拉拉地站好。

    辰时一刻,周墨白对照过名册点名后,发现赵全未到,顿时脸上一黑。

    看来这个刺头开始冒刺了!

    周墨白笑了,本来还以为赵全要装几天乖孩子,谁知道这家伙太沉不住气了,级别太低了点。

    和颜悦色地扫视了院中十余名校尉、帮闲,周墨白笑笑,从身后抱出一个大包袱,砰地甩在地上。

    “杨司吏,你来给大伙分银子吧!”周墨白安排道,“校尉每人十两,帮闲每人五两。”

    杨司吏和众校尉不敢置信的瞧着周墨白,稍顿一会,大伙儿面露喜色,一声欢呼,拥上来围着包袱瓜分银子。

    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的感觉真好,这十余人瞬间对周墨白充满了好感。

    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上司,上任第二天就发银子,而且一发就是十两的大手笔。

    大明国库匮乏,在厂卫方面哪里舍得花太多银子,天下十几万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也就发点温饱银子,其他的都要靠锦衣卫自行向当地商户收取“平安银”,跟后世黑社会的保护费差不多的意思,这也是大明公认的潜规则。

    前任小旗常琨十分抠门,每月收取的“平安银”自己独吞大头,这些校尉每月饷银加上“平安银”,到手不过一二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发了一比横财。

    有的校尉已经开始盘算,今晚要不要到百花楼里点两个粉头,喝上一顿花酒。

    拉拢也好,打压也好,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有时候它甚至能买来忠诚,尽管只是暂时的忠诚,对周墨白来说,也就够了。

    “各位兄弟!”周墨白清清嗓子,大声道,“跟着我好好干,以后银子绝对亏待不了大家!”

    杨司吏大声道:“大人对兄弟们如此仁心,是兄弟们有福,大伙儿愿为周大人效力!”

    扑通扑通!

    院子里众校尉带着崇拜的目光跪满了一地。

    感觉很好,不用杀鸡儆猴,这群猴子就很懂事地站到周墨白这边来了。

    鸡呢?还杀不杀?

    周墨白正在思考的时候,赵全进来了。

    这厮浑身散发出酒气,腰带松松垮垮,头上的冠帽都戴翻了,一脸醉眼惺忪的样子。

    “大人!”赵全自知迟到了,赶紧上前,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

    “赵全,你来晚了,今儿给大伙发点辛苦银子,你就没有了!”周墨白面无表情道。

    “无妨!”赵全浑不在意道,“若是大人银子不够,小人愿意帮助解决一二。”

    周墨白目中闪过一丝凶光,哼了个鼻音,这个赵全,这话说得已经有点目无长官了。

    “那倒不必了!”周墨白淡淡道,他直直地看着赵全。

    赵全被看的有几分心虚,后背忽然冒出一阵冷汗,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赵全,你为何迟到?”周墨白忽然问道。

    “昨日家父设宴请谭知县,属下得知县大人夸赞几句,心中高兴,便多喝了几杯!”赵全话里的“知县”两个字咬得很重。

    显然他是想显摆自己家已经抱上知县大人的大腿了,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谭知县与眼前这位小旗大人关系更加不同寻常。

    甚至,谭大人坐上知县的位置,周墨白还有几分功劳。

    周墨白露出一丝笑意,转头对杨司吏问道:“咱们锦衣卫点卯迟到有何处罚?”

    杨司吏躬身答道:“回大人的话,若是无故迟到,要领受十棍责罚?不过……”

    “不过什么?”

    “这条规矩从来……也没怎么执行过。”杨司吏吞吞吐吐道。

    周墨白笑道:“有规矩就成,本官正想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何烧法,咱们便从整顿纪律开始吧?”

    赵全听出周墨白话中不善之意,吓得大骇,赶紧跪下道:“大人,属下知错了,求大人恕罪!”

    周墨白皮笑肉不笑,道:“跟我提谭大人,你可知道谭大人跟本官什么关系,这个小旗之位,便是谭大人全力保举推荐的。”

    赵全脸上露出几分惭忸之色,院中众校尉也是一脸了然,原来周小旗的背景如此深厚。

    “堂堂天子亲军,若是没了规矩约束,岂非成了街边泼皮无赖?”周墨白声音凌厉起来,“众校尉何在?”

    “属下在!”众校尉齐声答道。

    周墨白一拂袖子,面色狰狞道:“将这赵全拿下,着实打上十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