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董卓是并州最大的官,一众百姓看向董卓的眼神都变了。

    不同于之前对董卓的凶神恶煞的映像,此刻所有人看向董卓都是霸气侧漏,英武不凡的形象。

    并州有多大这些百姓没有概念,很多人甚至连这个村子都没有出过,但是“最大的官”这几个字的分量很足,足够打消他们所有的疑虑。

    哪有这么大的官亲自跑来抓壮丁的啊!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逻辑。

    “将军,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都被那些当兵的害惨了。”

    “是啊,董将军,我三个儿子都被他们抓走,一个都没有回来啊!”

    “将军,我儿子和孙子都被抓走了,也都没有回来,是生是死音信全无啊将军!”

    “将军,求求您为我们做主啊,我儿子和儿媳都被抓走了,就剩我和孙子两人,家里没有粮食,孩子都一天没有吃饭了,他都快要饿死了。”

    “将军,我家最惨啊,我儿子被抓走了,女儿和儿媳妇也被那些当兵的糟蹋了啊!”

    ……

    一众老人跪步向前,爬到董卓脚下,声泪俱下,悲天恫地,各自诉说自家的惨事。

    到后来,连藏起来的一些年轻妇女都跑了出来,向董卓申冤,他们的父亲、丈夫、哥哥以及弟弟都有被抓。

    一时间,整个村落上空都飘荡着哭泣之音,甚至盖过了村口大树上乌鸦的叫声。

    直至夜幕降临。

    …………

    夜间,董卓四人居住在村中最年长的一个老头家中,一座不大的院落中有三间茅屋。

    不过老人家中却并没有什么人,据老头诉苦,他有两个儿子,长子早年参军,与鲜卑人打仗的时候战死了,次子同样参军,想要出人头地,可是在与匈奴人的战事中牺牲了。

    老头还有五个五个孙子,仅有长孙成亲,留有一子,今年并州刺史下令大肆抓捕壮丁,长孙丢下仅仅三岁大的儿子与年过古稀的爷爷,带着老婆逃往他乡去了,而剩下的四个孙子,都被刺史府派来抓壮丁的士兵抓走了。

    如今偌大的一个家,就剩下老人和一个重孙相依为命,没有劳动力,下不得地,官府税赋又重,只能靠老头抱着孙子挖些野菜度日,日子过得好不凄惨。

    这次倒是不用董卓下令,董璜三人就将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钱财全部分于乡亲们。

    “将军,您可不知道啊,在我年轻的时候,这个村子可是方圆百里的大村,全村人都姓赵,有上百户人家,近千的人口。

    可是后来,开始打仗了,跟匈奴人打、跟鲜卑人打,还有前两年的黄巾起义军,一场场仗打下来,村里的人被抓去当兵的当兵,饿死的饿死,逃逃走的逃走,就剩下我们这百来个跑不动的老家伙和孩子苟延残喘,想着能过一天算一天。

    可是就这样,那些当官的、当兵的、当土匪的都不放过我们,三天两头的跑来让我们缴税、抓壮丁、糟蹋女人、抢粮食,生生逼得我们这些老弱妇孺没有半点活路了啊!”

    赵老头讲到最后,声泪俱下。

    时间已过子时,董璜三人早已在另外一间房睡下,董卓一个人一间茅屋,不过他因为晚间见闻,想着村中百姓疾苦,辗转反侧,实在是睡不着。

    无奈之下,董卓起身跑到院子中,望着天上暗淡的星辰若有所思。

    赵老头和他重孙住在一间屋子,不过老人年纪大了,夜间觉少,半夜三更老人起夜,见到董卓山峦般的身影孤寂地挺立在院中,仰望星空长长叹息,老人便陪着董卓聊了起来,董卓也就趁机了解一下并州的情况。

    “老人家放心,等我明日上任之后,定将这些贪官污吏严惩不贷。”董卓狠狠的一拳拍在院中的石桌上,竟将那大青石打磨的石桌上挖出一道裂痕。

    夜色已深,丑时都已经过去了,老人早已回去睡觉,董卓却依旧屹立在院落中,任凭秋风白露打在身上,动也不动。

    老人的话依稀萦绕在耳畔,不过几十年而已,一个上千人的繁荣村落就变得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苟延残喘。

    这样出生在和平年代的董卓对乱世的残酷有了一个更深刻的体会,不再停留在以前的数据资料阶段。

    中国历史上每一次分裂和战乱都直接导致大量人口消灭和伴随的巨大物质财富的毁灭,汉末三国时期更是中国人口的一个低谷。

    更据史料记载,东汉桓帝永寿二年(即公元156年),全国各地大约有五千六百万的人口,可是经过汉末诸侯割据到三国鼎立长达百年的战乱,一直到三国后期公元260-280年,魏、蜀、吴三国人口可能总数才七百六十余万,不及原来的七分之一。

    而经三国时期屡年战争,人口死亡、逃亡、隐匿的数字是相当高的。

    即使是战争结束后,朝廷养民生息,大力鼓励计划生育,到西晋太康初年(公元181年)的户籍统计,全国仅二百四十六万户,一千六百余万人口。

    多么恐怖的一个一些数字,只是一百年的时间,五千六百万人口,就剩下一个零头,只余七百多万,细想之下,让人心惊肉颤。

    而在五胡乱华期间,汉人沦为北方胡人的肉食军粮,若非武悼天王冉闵三次颁布“屠胡令”,奋起抵抗,汉人将被杀戮殆尽。而五胡乱华之后,北方汉人被屠的只有百多万人口。

    这可不仅仅是因为百姓参军打仗战死的,更多的是屠杀,大规模的屠杀以及饥饿。

    史书公认仅曹操攻破徐州,一次就坑杀江淮难民多达数十万口,竟至“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

    公元192年,董卓部将李隺、郭汜攻破长安,“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隺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间相啖食略尽“。两年间数十万户人聚居的繁华地区竟然所剩无几,一片荒凉。

    而汉献帝刘协逃出长安后,住处是以荆棘编的门户,宫女缺衣少食,许多都饿死在途中,随驾的官员出门打柴,往往饿死倒毙在路边。

    何止百姓,就连军队也经常食不果腹,袁绍的军队在河北,有时要靠桑椹供食。而袁术的军队在江淮扬州富庶之地,却不得不以蚌蛤充饥。

    这不是最惨的,最可怕的是人吃人,百姓易子相食,刘备就曾得到百姓杀妻献食的待遇。

    更有甚者,孔子的后人孔融曾为人吃人制造理论根据。他说吃不认识的人,就好比吃猩猩吃鹦鹉。而程昱向曹操提供的军粮中就夹有不少人肉干。

    数十年之间,整个东汉全国各地都是十室九空。

    当真如曹操诗中所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万姓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