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翔一路慢慢走着,脚下都是自己的土地,实实在在的自己的土地,这么一大片,却怎么看都看不够。有几次他都想仰天长啸,又觉得太高调,与自己一向低调的性格不符,这才克制住了。

    刚到河畔边,却见陈淳从板房里走出来,在门前砖地上蹦跶,内心阴暗地想把地砖踩坏,当然,地砖铺得很好,他那瘦小的身子板根本无法造成任何破坏。心有不甘地就冲门面里道:“汉林,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手艺,往年给我家修房子的时候藏着掖着,换了新东家倒肯拿真本事出来了,我就说怎么祖上修皇宫的人连屋顶都修不好呢,原来是看不起我陈某人。”

    门面里的陈汉林听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秀才,你别这么说,我哪里是不肯出气力了,只是东西跟东西不一样,你不能拿来作比较嘛!”

    陈淳抬着脸鼻孔朝天:“哼!我看是人跟人也不一样吧?你能在这里修出这么好的地面,我家那几块破瓦你还捡不齐了?肯不肯出力而已。”

    “真不是!这地砖昨天多少人在这里铺,不是费功夫的事,你家偏屋的屋顶漏水漏得厉害,你又不肯买新瓦,来来回来就只能将屋顶完好的那几片拼来拼去,怎么拼都盖不全,能不漏水吗?”陈汉林有点着急,脸就红了。

    陈淳就喜欢看着别人争辩不过自己时着急上火的样子,看着开心。这就是一种乐趣,书读多了,能言善辩,也是一种行走于世间的资本。

    赵翔缓缓走来,点了支烟,打火机一响,陈淳就看到了他的存在。陈淳也没打招呼,反而冲陈汉林道:“你新东家来了,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没半点礼数,丢我们六水村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六水村尽是你这样粗俗无礼的木愣子呢!”

    陈汉林哼一声,早就看到赵翔了,还冲他点过头,是赵翔示意他不要出声,这个陈淳倒是会生事,这也能拿来挑拨。

    赵翔慢悠悠从陈淳身边经过,故意撞了他一下。陈淳被这么一撞向后退了两步,险些没站住。

    “赵翔你什么意思?这算是滋事挑衅吗?”陈淳个子矮,和赵翔站得太近,只得退了几步再叫嚣,不然个头上处于很明显的劣势。

    赵翔故作惊诧状,道:“哟!哟哟!这不是名震六水村的陈大秀才吗?你今天怎么……没站在树桩子上?我印象中你应该都会站在树桩上的呀,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到你,还以为是棵小树苗呢。陈大秀才,拎娘卡厚(你娘可好)?”

    闽南语中“拎娘卡厚”本就是骂人的话,偏偏赵翔一本正经、一脸诚意地用这话来问候陈淳的母亲。

    陈淳的脸就紫了,咬牙切齿答道:“她老人家很好,不劳挂念!”

    赵翔:“哦……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就从他身边错过去。

    陈淳猛不丁也问了一句:“赵翔!拎娘卡厚?!”出于报复心理,他的声音很大,大到板房里干活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语气自然也是生硬的。

    赵翔愣了一下,站住脚,看看板房里陈汉林等人,问道:“你们听到了?都听到了?陈淳你还是不是东西!老子好声好气跟你打招呼,你居然骂我!亏你还是秀才,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你们老师教你以怨报德的吗?你老娘教你出门先骂娘的吗?!以前听说你是个秀才还以为是个斯文人,没想到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斯文败类!”

    剧情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样,本以为赵翔也得忍声吞气地回答自己,但他居然不按套路出牌,这还怎么玩?陈淳怒道:“你血口喷人!凭什么你说那句话的时候就是问候家母,我说的时候就是骂你了?”

    “大家可都是听到你骂我的,要不是怕你这小鸡骨头架子受不了,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扇趴下了,本来还想着你是个读书人,没想到……赶紧地,今天干嘛跑到这里来了?有事就说有屁就憋着回家去放。要是没事瞎晃悠的话赶紧回家去,你这种人在我老家那边出门不到一里地就得让人开车撞死信不信?”

    陈淳急了:“我是有功名的秀才!秀才和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不同你知道吗?我进公堂不用下跪,任何官员在没削我功名之前不得对我用刑,你……你满口污秽有辱斯文!我要是将你告上公堂,知道后果会怎样吗?”

    赵翔一口烟直接向他喷去:“会怎样?”

    “以下犯上,杖十!但我不与你计较,谁让我是秀才,你只是愚民呢?”说到这里,难免有些得意。

    赵翔笑道:“你是想跟我比学历比文凭吗?告诉你,在我老家那边好歹我也是官府承认的本科学士,行啦陈大秀才,我很忙,你没事就先回去吧,最近我们家旺财神出鬼没地,我怕你半路上被它遇到就不好了。”

    “你!你!你!”陈淳刚才在陈汉林面前的牙尖嘴利早被骂没了,只能伸着手指着赵翔,然后一跺脚:“粗鄙!不堪与竖子多言!”

    赵翔挥挥手:“陈秀才慢走啊!要是遇到我们家旺财麻烦告诉它回家吃饭,我给它炖了排骨……对了,我们家旺财是一条威武雄壮的黑土狗,报上我的大名它应该不会咬你。”

    陈淳正在过桥,踉跄一下失足掉进小河里,连月大旱,河里只剩下淤泥,陈淳再爬上来的时候已是叫花鸡了。赵翔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涵养功夫不到家了……”

    陈汉林问:“东家,你好像不太待见陈秀才,是以前起过罅隙吗?”

    赵翔呵呵:“哪里,我与他又不熟,就是觉得闲来无聊找他斗斗嘴寻点乐子而已,你们别想多哈。”

    门店里面侧着耳朵准备听八卦的众人皆一头黑线。

    赵翔可不会告诉他们,这个陈淳在将来可是朱熹在漳州的学生,挥舞着程朱理学的大棒,将原本民风纯朴的漳州搞得乌七麻黑,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赵翔一直觉得这家伙貌似比自己要帅那么一点点。

    要是陈淳知道两次碰面都被赵翔痛骂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估计还得再摔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