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泰本得岳丈大人保荐要更上一层楼,谁承想到最后非但五梁冠没戴上,连自己都得换个地待着,而原本头上的四梁冠还得减去一梁。

    官职被降,陈启泰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遗憾离了自己钟爱之地,一腔热血无处洒,更多的,则是对女儿陈曦的心疼。

    陈曦与烈风早已定亲,六礼中的前五礼也已走完,婚期更是定在了来年的中秋之后。可谁知,庆隆二十一年八月初三,就在婚期前的这十几日,在陈曦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中,噩耗一个接一个传来。陈曦最后等来的不是心上人身穿大红喜服来迎娶身着凤冠霞帔的自己,而是少年郎身受重伤失踪的消息还有其背负的一身骂名。

    烈风比烈云大六岁,对自己这唯一的妹妹,是宠的无法无天,而烈云有这么一个好哥哥,也不知引了多少同龄小女孩眼红,所以兄妹二人虽年纪差着,却感情甚好。

    烈家跟随永丰帝以武立国,立朝后又被封护国大将军,以武传家,家风甚严。烈家男儿三岁起就要开始练武,比读书识字的启蒙还早,且有家规,烈家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只因这条,大宣不知多少女子想进烈家的大门。

    可惜烈家代代都有嫡孙出生,只到了烈铮,与程霓裳成婚一年后生下烈云,其后十年程霓裳竟再无所出,虽然烈老将军和老夫人包括烈铮本人对此都毫不在乎,反而因烈家少有女儿,把烈云视做掌上明珠疼爱。

    可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们,虽碍着安国大长公主和庆隆帝不能明着向烈铮表情义,心里却都卯足了劲,暗暗盼着程霓裳的肚子就这么别起动静,自己说不定还有机会进烈家大门。只可惜到最后,英雄之名犹在耳,英雄之冢却早立。

    虽然这三年来,烈云甚少出门,但坊间轶事和传闻,也能听院里小丫鬟们谈论一二。墨菊和翠竹想是早已知道了世人对烈风的辱骂,所以从来不在烈云面前提起,也从不让院里的小丫鬟们提起,可传言猛于虎,烈云又如何不知!只是烈云明白,所谓流言,只是统治者愚弄平民百姓的借口,真正的有识之士不会信,烈家上上下下更不会信!所以,烈云从未在人前为堂兄辩驳过什么,清者自清。

    随着距多宝门越走越近,烈云终于看清了那出手指责陈曦之人的模样,亦看清了她口吐之言所化的利剑是如何扎向面前这毫不还手之人。

    女子大概碧玉年华,面容艳丽,衣饰华贵,从伸出的纤纤玉指和指甲上涂抹的均匀鲜红的丹蔻,可知必是养尊处优之人。可此时其脸上的狰狞神色和刻薄言语,却让得她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从闺阁之秀变为了市井泼妇。

    论起来,此女跟崔婉凝还算得上是表姐妹。

    原来,此女名叫肖念媛,其曾祖父本为世袭辅国公,后因触怒庆隆帝而被降为永庆侯,其祖父正是当今永庆伯肖霖,其父则是现任山西都司都指挥使的肖松奇,而其两位姑祖母,一位正是当今万慈太后肖锦绣,一位就是程锦思之母肖流苏。

    烈云对这肖念媛可不陌生,简直谈得上是熟悉,因为肖念媛同陈曦一样,都对烈风情根深种。可不同的是,陈曦与烈风乃名正言顺,而肖念媛明知烈风已有婚配还死缠烂打,则让人讨厌。

    陈曦长相肖母,性格却随了其父,温柔可亲,知书达理,烈云对这位未来的大堂嫂甚是喜欢。至于肖念媛,跳梁小丑一个,连肖家已被庆隆帝厌弃都不自知,自己出身伯府却连个乡君的封号都没捞着,还天天揣着儿女情长四处蹦哒,烈云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想不到,时隔三年,她有了一个当皇帝的表舅舅,有了一个当太后的姑祖母,竟跋扈成如此模样。

    “哼,陈曦,你还有脸出门,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这个灾星,烈风哥哥怎么会出事,怎么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要背负一身的骂名!都怪你!为什么失踪的不是你!”

    女子的尖叫怒骂字字清晰的传入烈云耳中,看着那背对自己之人原本任由对方责骂都毫无反应的身影,此刻听见烈风二字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烈云望向肖念媛的眼中,漫上一层刀刃般的冷色。

    烈云冷哼一声,走上前去。

    多宝门的胖老板已经急得在那团团转,这两位是谁他心里门清,可正是因为清楚这二位的身份,才不知该如何是好,胖老板觉得自己脸上褶子都要多出好几道了。

    忽然,胖老板揉揉眼睛,哎哟喂,老天开了眼啊,看小的我快撑不住了,这是派天女来救我了。

    只见胖老板一个伏身结结实实跪在了多宝门前的黑石地板上,发出响亮的扑通声,可接下来胖老板嘴里说出的还带颤音的话,更是响过了那下跪的扑通声,让人毫不怀疑,他已经使出了全身厚肉的劲。

    “小的拜见飞云郡主!不知飞云郡主驾到,未曾远迎,小的该死,还请飞云郡主恕罪!”

    场面顿时安静了一瞬,接着就见周围所有看热闹之人都伏身跪地,高呼郡主千岁。陈曦也同众人一样,转过身来向着烈云跪倒,眼睑低垂,看不清脸上神色。只肖念媛,停止了怒骂,眼里也闪过一丝惧怕,正要同众人一般动作,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悄悄地挺直了腰杆,站在原地未动。

    看着陈曦跪倒的身影,烈云掩去眼中伤痛怜惜之色,招呼众人起身。

    “行了,起来吧,不知者无罪。”烈云懒懒的对着胖老板开口,眼睛掠过肖念媛身上,“只是,我近年来不常出门,竟不知道定京赫赫有名的多宝门竟改行为别人搭戏台子了。”

    “烈云,你……”肖念媛一听,烈云竟张口把自己比作唱戏的戏子,怒火中烧,上前就要找烈云理论。

    刚迈出一步,就被跪在脚边,刚才自己指责陈曦时,不痒不痛在旁边劝两句装隐形人的丫鬟,给使出了吃奶的劲拉住,“小姐小姐,冷静啊,这可不是陈家小姐,也不是别家的姑娘,任您打骂都不还手,这可是飞云郡主,与亲王同尊的飞云郡主啊小姐,按制您应跪地拜见的。”

    丫鬟急急吼吼的说出这番话,就垂下了头,但拽着肖念媛衣摆的手却未松。肖念媛也醒过了神来,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不甘不愿的朝烈云拜了下去。

    “起来吧,真论起来,你我二人还称得上是表姐妹呢,就别论这些虚礼了。”又与胖老板聊了几句,烈云仿佛才看见肖念媛还冲自己跪着,忙说道。直气得肖念媛眼睛发红,你要真当我是表姐妹,怎么不一早就直接免了我的礼,哼,小人一个。

    烈云才不在乎肖念媛心里在想什么,招呼胖老板让大家都散了,就目不斜视的从陈曦身边经过,未言一语的进了多宝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