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墨菊听烈云讲完事情原委,丑时都要过了。看墨菊双目圆睁,一脸要冲出去杀人的表情,烈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被封了记忆,现在一切都还是一团迷雾。我们身在雾中,看不清敌人,但敌人也看不清我们。所以,在一切没有明了之前,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已不在他们掌控摆布中。墨菊,你明白吗?”

    墨菊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心中愤怒,“我明白,郡主。请郡主放心,我和烈五一定会保护好郡主。只是,此事要不要禀报老将军和老夫人知晓?”

    烈云摆手,“暂且不必,你只需让祖父祖母知道我在崔家一切安好即可,旁的不必多言。好了,离天亮没多久了,折腾一宿,歇息会吧。”

    墨菊服侍烈云上床躺下,自己也歇在了床边脚踏上。黑暗中,烈云睁着双眼,虽然那样安慰了墨菊,但烈云自己心中,又怎能真的波澜不惊?

    不知过了多久,在墨菊越来越平缓的呼吸声中,烈云心头所想也越来越模糊,终于合上了双眼睡去。

    而此时在坛济寺的后山,一座简陋木屋藏于满山竹林,还亮着一灯如豆。

    “见过了?”屋内响起问话声,原来是一位中年僧人。若烈云在此,定会诧异,这位僧人从未在坛济寺见过。

    “见过了。”答话之人正是方才从烈云院中飞身而出的少年,萧钰。

    “既已见过,为何还满身戾气?”僧人又问。

    “与你何干?你既已决定躲入这寺中做缩头乌龟,又何必多管凡间事?”萧钰嗤到。此时的萧钰,已不复烈云面前的人畜无害,像是变成了一头狼,狠戾中又带着孤独。

    “主子,其实老……”这时,萧钰身后又有语声传出。原来,这屋里除了僧人和萧钰还有第三人,只见这人一身黑衣,连脸上都蒙着黑巾,身材高大,但却很奇怪,除非他自己显出动静,否则别人竟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黑衣人刚要张口说什么,却听旁边僧人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好了,你的侍卫不是禀告你,家中有事么,还是准备准备,快快返家去吧,此处毕竟不是你久留之地。”

    “用不着你操心。”萧钰转身向屋外走去,“我明日启程,你就在你的乌龟洞里苟且偷生吧。”

    黑衣人忙向僧人行了大礼,跟随萧钰出屋,边走边道:“主子,明日何时启程,太晚会不会迟了?”

    “死的又不是我,你着什么急!”

    “主子,啊呸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主子,您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说……”

    “夜枭,你说你长得人高马大的,怎么碎嘴起来跟个小媳妇似的。”

    夜枭泪目:这不是被主子你逼的么?

    听着屋外一主一仆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屋内僧人脸上堆起一抹笑,笑意还未完全展开,却又转为一抹浓重的悲凉,无尽沧桑涌上了僧人的面庞。屋内一道指风吹过,烛火消失,木屋又隐于一片黑暗的竹林中。

    天光微亮,菩提院。烈云觉得,好久没被母亲这样抱着摇晃了,真舒服呀。突然,“郡主,醒醒,郡主,起床了。”

    烈云睁开眼,原来是墨菊在叫自己起床,看半天叫自己没醒,就轻轻晃了两下。想起方才梦中出现的母亲,烈云嘴咧开一个弧度。

    墨菊正往床柱上的银钩里挂床幔子,看烈云突然发笑,吓了一跳。烈云正要说话,眼见紫兰端着热水手脚僵硬的走进屋来,二人顿觉奇怪。只见紫兰放下水盆,扭扭脖子说道,“奴婢昨晚也不知怎么睡的,今早起来竟觉得睡这一觉比上山还累。”

    烈云和墨菊这才想起,原来昨晚萧钰点了紫兰的穴道,萧钰走时压根儿忘了,二人一整晚也没想起来给紫兰解穴,紫兰就这么一个姿势躺了一晚,怪不得难受。相视一眼,二人也不言语。

    待洗漱完毕,墨菊为烈云换上了一身宫缎素雪绢裙,腰间系同色腰带,腰带上用银线细细的绣了几丛兰花,又悬枚婴孩手掌大的飞凤羊脂玉配,脚上则穿了双云锦缎面绣鞋,鞋面上素素净净,只各缀了只拇指肚大小的莹白东珠。颈上今日只躺了条雪贝链,耳朵上两只素银耳坠,手腕上仍戴着那只紫翡翠玉镯。

    又至镜前梳妆,只见紫兰将一半头发斜斜挽了个随云髻,髻上以银环绾之,只簪了根羊脂白玉雕成的镂空梨花流苏玉簪,一半头发披于脑后,既显出了少女的清丽又不失端庄。

    待穿戴完毕,墨菊为烈云系上软毛织锦披风,三人就出了菩提院。刚出院门,就见崔家父子母女四人正往菩提院行来。

    今日要为烈云的父母做法事,故四人皆着了素服,程锦思母女二人也只在头上简单点缀了几支玉簪。

    一行人用过早膳,就往寺庙后方的广场而去。

    过观音殿,大雄宝殿,四天王殿,就到了寺内广场,而一路再见诸天神佛,烈云心中已无昨日尊崇。

    只见广场中,僧人已围坐成圈,中间坐着坛济寺住持,了空大师。烈云等人向了空大师行了佛礼,就跪坐于早已备好的蒲团之上。晨钟响起,了空大师双手合十,起了佛号,广场上随之响起诵经声。

    经声喃喃,似能涤荡人的心灵,让逝者安息,让生者心有所慰。然而,烈云睁开闭着的双眼,如若作恶之人在佛祖面前,在诵经声中还能面若常色,心无所愧,那佛法无边,岂不是个笑话?

    烈云眼角余光掠过崔家四人,最后定格在程锦思和崔净身上。姨母,三年前那场大火,你究竟做了什么?我爹娘的死,又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而我的好姨丈,崔净,你在这当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没关系,若你们一直把我蒙在鼓里也便罢了,你们自去逍遥。可天道轮回,看谁又能逃脱。

    一个时辰后,诵经声停了下来,法事已做完。烈云亲自拜谢了了空大师及众位僧人,又给寺里捐了丰厚的香油钱。众人又返回殿内进了香,才回了客院。

    丫鬟们早已收拾好箱笼,由寺内武僧送往山下,众人稍作休息,也由知客僧送出寺门,往山下而去。

    到得山下,已过巳时,众人上了马车,往回程行去。上车之前,烈云目光往寺里后山瞟过,萧钰大概早已离开了吧!

    等马车转出山脚再也看不见时,山下大石后走出两人两马,正是萧钰和夜枭。

    夜枭看萧钰盯着空空如也的山路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主子,我们……”

    不等夜枭说完,萧钰已翻身上马,“走!”

    夜枭连忙跟上。

    只见两骑绝尘,与烈云所行,相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