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顿静风云忽止。

    怒马高立将范镇东高高带起。他拈着的弓弦放出箭枝在空中抛出长迹。随着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漆黑在触觉归寂中消失他那如同朽木的上身偏离马背被整葺的青铜甲衣围裹着一下低萎被惊蹶的马儿甩偏马下。

    人哗声被这种变故灭去他们只看到那马蹬还拖着人腿驰走。

    猝然有人毛然拉高惊叫。

    飞鸟静静环视只顿留一下就抛弓去赶那匹惊走野地的马去解范镇东察看。飞雪大叫着骑马冲上两三个自己人也跟随欢呼而来。

    难道这就是人生我只是想要回我自己的马而已飞鸟默默地想。他追上那匹枣色的马探身抓缰接着稳住马匹下马去看。范镇东的脸上静谧似乎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自己的那枝箭正正地钉在他的喉咙血迹呈现出一蓬斜纹从胸到护臂。

    飞雪从马上扑下一下抱住他振臂大喊:“我哥哥赢了!”

    “赢了?”飞鸟问接着在一数之内快抓头顶四把。杀人的快感还留在他脑海里他还感觉得到那临放手的一箭那是多么的得心应手。

    “应该欢呼吗?”他默无声响地跪下来举头上望两手托举在心底自问。

    “长生天在上!你是这样的安排你让人豪情万丈却又让他那么地脆弱不管是不是帝王将相不管年长年幼也须臾就归于尘土回到你的身边。请你让他安息吧!”飞鸟乞求说。

    薛良弼也带人赶到他脸色青地跳下来闷然叫一声扯住飞鸟的衣领大叫:“你赢就是!你赢就是!”

    飞鸟知道他的恨毕竟谁也不想让一个与自己有亲密关系的人死去。飞鸟把他推开见黄皎皎又来踢打带着眼泪骂他不及飞雪帮忙就振臂把她甩倒。

    “这世间的人都只想侵犯他人却容不得别人侵犯真是荒唐!”飞鸟想起风月先生的话他现在认同了。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便叫上飞雪分开众人大步向自己的马走去。接着他带自家人急回山庙留下这些不知怎么好的少年。

    风月花流霜和其余几人都站立高处踮脚望着他们已望了多时。花流霜和风月这会看飞雪在欢呼而飞鸟的“笨笨”还在都很高兴。

    但随即他们就觉得气氛不对。

    “阿妈!我误杀了人要去官府投案。”飞鸟走到近前下马磕头神情中倒轻松无比“却也没什么?顶多没肉吃!”

    花流霜一惊脑海中反应出靖康的律法。她心中颤栗见飞鸟眼中满是沉稳静娴无一丝慌乱突然觉得自己和龙蓝采都不曾了解他这浑噩的儿子和那懦弱半点不沾。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担心她眼中滚动着泪珠。

    “哥不去!回家连夜回家!”飞雪变色扯住他说。

    花流霜有些懵懂一回神就慌忙说:“回去!找你龙青云舅舅拿干粮去!”

    风月却苦笑有黄氏兄妹在有名有姓有家哪里能走得?他只得给花流霜和众人说:“以靖康律未满十六岁刑案酌情又是误杀投案开脱倒免得那贵族人家报复!”

    花流霜默然无计风月说的一点都没错一家人都还在长月那是怎么能走得脱?

    “是呀是呀!”飞鸟连连点头这就牵马要走却又被风月和花流霜叫住。

    “听我弹一曲再投案也不晚!”风月遥遥伸手动指面目微颤。飞鸟站住看着风月晃身去找他的旧琴。花流霜上前搂住他啜泣接着将飞雪也一起搂住说:“万不要怕你二叔还在我立刻去找他想办法!”

    好一会风月出来将琴摆在众人前捋袖而坐。

    随着他十指拨动琴声铿锵直下铺天盖地如水泻山倾如江河倒回。众人愤恨抬头过午之阳穿云挂空四野茫茫。

    直飞鸟被带到候审的监牢里他的耳朵边还有那声调绝伦的《广散》激昂悲回风月先生萧肃的歌声。

    “山止行而天欲起

    大风鼓来星月稀。

    瑟舞轻蒗飞扬逝

    不与浮华便旋回!”

    是呀!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马!飞鸟攒了攒刚被公人揍的面孔默默地说。

    监牢里已经有了很多人将这污垢之地已经塞得满满的让人有种透不出气来的感觉。他们穿各色的衣服只不过好多人的衣服都已经破烂沾满污垢和血色。对面的大牢里也有这么多的人很多人还在大声喊着“冤枉”牢子们边不要他们喊边泼出一桶一桶的水。飞鸟巡视了一圈心中充满疑问不是天下刚刚大赦吗?只要不是谋逆就放回家了吗?

    “你年纪不大!”一个瘦瘦的文士说“怎么也遭上这罪?”

    飞鸟看看他见他两眼深凹颧骨高耸胡须都带着污垢候审时就带了链子几乎是爬在地上不禁大为同情。

    “什么罪?”飞鸟问。

    文士大笑周围几个豪气一点男人也围过来笑。大家惊动了牢子牢子过来怒喝。文士眼泪都出来了说:“连什么都不知道就进来的这里不是你一个。”

    飞鸟有疑问但还是大方地把自己带进来的干粮拿出来给大伙说:“大家都在牢里恐怕都吃不饱吧先吃以后再给我钱!”

    众人都笑有几人过来讨。飞鸟边给他们边说:“可别以后不记得我了!”那文士苦笑摇头又说:“活过去再说每日都有人被拉出去杀头!”

    飞鸟边嚼着干粮边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是不冤枉编了个小曲。”文士喘着气很努力地坐到他身边说“你听好‘月如弦儿月无全死人堆道边;西风摇芦(鲁)湛湛(渐渐)无天。……!’”

    飞鸟疑问连连见有个桶碰碰带响觉得是水便手扶干粮揭开盖子。他看众人的眼神不对还没反应过来就闻到浓重的骚臭味。顿时他明白过来慌忙盖上盖子见干粮上沾了桶边便掰下来偷偷放到一个吃干粮的老头手上那老头没注意生什么事笑笑拿上。

    “没有水吗?”飞鸟问接着他就看到了人的嘴唇都干裂开口吃干粮都是一丁点一丁点的顿时明白了。只是他有些疑惑毕竟刚刚看到牢子用水泼人。

    “你叫两声他们就给你一桶浇你个全身上下!”一个男人说“等晚饭你就有水了除了一碗菜水你想要别的都没有!”

    飞鸟想了想还是明智地放下干粮睡觉。他一觉睡到晚上才被公人打扰说是审讯。飞鸟听里面另一个唯一的刑事犯说他已经被候审半月了早就忐忑这时才轻松许多。他这就被带出去却一眼看到阿爸阿妈。他见阿爸裹着伤心中担心刚叫一声就听到堂上一声震天的醒木响顿时吓了一跳。

    他来不及看对面的人便听到一声雷霆大喊:“跪下!”

    接着两边公人开始附和叫“威武!”飞鸟森然看父亲示意自己跪下慌忙跪下。他抬头看看见到堂上坐着一名官员。明亮的灯火下那官员头带纱冠身穿滚黑袍圆圆的胖瓜子脸红黄中带油下巴下肥肉吊带很大。飞鸟却看不清楚但也看到点滑稽他按住笑转头看往一边一个抽噎的妇人和几个男的坐着那妇女仅比他阿妈大上几岁在用大袖子遮脸哭泣而几个华衣大汉都冷视自己。

    “堂下何人?”官老爷大声问。

    “这么多人问哪一个?”飞鸟也问但想想也是自己就说“我叫狄飞鸟兽字旁一个火的狄会飞的鸟。”

    整个堂上被他这几句话整得想笑官员又问:“家居何地?”

    飞鸟连忙回答说是暂时居住长月是放地人。

    “你说自己杀死范伯之子?”官员又问。

    “恩!”飞鸟说。狄南堂夫妇本来是赶来看飞鸟的用钱通了关节才知道正要审案便交钱听审。这会两人见官员如此问话不禁大急知道这根本是在圈话不问理由就问你杀了没有。

    事实情况真如两人猜想的一样堂上官员的效率确是因范氏一门的逼迫而出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判飞鸟一个斩立决根本就不给赎买的机会。狄南堂打通关节的钱够多家属又有听审的权力小吏便带着拿钱照杀人的心理将她放进来。

    果然官员接着说:“画押吧!”

    两个公人上来手拿一托案飞鸟看了一下还没看清就有公人去拿他的手。

    “慢!”花流霜说“青天老爷。你闻案不问原由不见证人不辨案情不定案性恐怕有失公允!”

    “什么公允?”对面妇女一声悲吼抢天一声说“我儿子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你家的贼崽子一箭射死了这就有公允吗?”

    “如花夫人!息怒息怒!”胖官员连连道歉接着由拍响醒木大声说“来人哪将咆哮公堂的人拿下!”

    “你!”花流霜悲愤大怒连狄南堂都有愤色正要再说却见一师爷模样的人从后堂出来趴在胖官员耳朵边说话。官员一下咳嗽忙挥了一下手将公人制止接着他用肥手摸了一下下巴说:“如花夫人范爵爷还有两位员外。是这样的这个这个犯人呢这个这个!有人出钱赎买了!本来呢这个这个赎买是要到落案之后但这个这个已经有人在上面按最严重的钱付了。”说完他抹了抹头上出的汗微微张嘴接着又去抓耳朵。

    那妇人还没说话旁边的男人却突然威严而怒气地说:“那你看着办吧!”

    官员一惊连忙擦上一把汗“好”了一句又说:“不过买的是死罪只是死罪免了!那个活罪还是难逃。要么戴枷三不五八天或者杖背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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