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魏府门前的热闹散尽只剩下一片寂寥。

    后院,魏江氏在床榻上慢慢转醒,见小女儿魏倾城端来药后,心中窝火一把把药碗掸在了地上。

    “滚,我不想看见你,自私自利的东西,还站在我眼前做什么,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

    此时的魏江氏把一切的罪责都怪在了魏倾城身上,心想若不是她一味的求自己进宫劝说魏清莞,那么魏一鸣就不会被拉去边关,生死一线。

    瞧着地上那碎裂的青花瓷碗以及四溅的墨黑色药汁,魏倾城的心中百味杂陈。自幼让人捧在掌心长大的娇娇女第一次受到母亲的冷待,看着母亲那张怨恨的脸以及泛着寒意的双眼,她满是不甘。

    “让哥哥去边关的人又不是我,母亲为什么那样对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魏倾城含泪啜泣道。

    “还说不是你,若不是你三番四次的进宫让我去求你姐姐,你哥哥至于就这么让人捆了被送到边关去,我当初也是鬼迷了心窍,就这么听了你的,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见魏倾城毫无悔意魏江氏越发怒不可遏,伸手直指着身旁的小女儿,破口大骂。

    如今的她早已经忘了邵氏被接进宫医治的事情,心里眼里全是自己的儿子。

    “母亲……”

    魏倾城不甘收起心中的不愿,伸手握住了魏江氏的手,低声委屈道。只是话未说完,魏江氏没好气的打掉了身上的那只手,翻了一记白眼半点没有好颜色。

    “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一鸣,走吧。”心下有气,魏江氏不愿在看见魏倾城的脸,再一次躺下背对着自己的女儿,负气道。

    “母亲,你不公平!我长这么大,你连一个大声音都没有对我有过,现在明明错不在我,是魏清莞惹出来的祸,你为什么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我的身上,若不是她从中作梗,哥哥怎么可能去边关,要怪你也要怪皇宫里的那个,母亲如今也好赖不分吗?”

    见母亲怒气未消魏倾城心中不服嘴上强硬着,委屈的泪水挂满皙白的双颊愤愤然说着,话语之中带着十足的恨意。

    “你还说你没错,旁的不说,就说当初你姐姐生产的那事情,你说你没错,你心中有疑惑,多说一句,现在你姐姐就会记得你的好,也不会变成这样。”

    听得女儿这样说,魏江氏复又坐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跪在地上低低抽泣的那个娇俏身影。

    想着这十几年捧在手心的教养,又想起她因一时私心闯下这样无法弥补的大祸,魏江氏毫不客气的再一次嚷道。“是我把你惯坏了,惯的你一点是非好坏都不分,或许这些年确实是我错了。”

    “母亲,你若当真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从前你一直说,我比姐姐聪明伶俐,若是入宫,我一定不会比姐姐差。我一直在盼着这个机会,就算是众叛亲离我也在所不惜,往后我进宫得了盛宠,一定会劝说皇上把哥哥接回来,如今你不要怪我。”

    见魏江氏再不给自己好脸色,负气的魏倾城不再跪下去。站起身子后她背对着自己的母亲,意志坚定出声,随后甩手径直出门,不再理会坐在床榻之上那个面色惊讶的女人。

    烛光晃亮的内室,魏江氏瞧着那个离去的俏丽背影傻傻的晃神着久久无法回神。一整天的大喜大悲让她此刻的心神至今心下不能平静,比起魏清莞抬举贵妾邵青莲以及庶子魏章,她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那是她的根,在魏府中屹立不倒的根……

    深夜,满天星辰挂满天际,微黄的月色泄下缕缕银光照映大地,树影婆娑的幽径鹅软石小路上。魏缅着一身宝石蓝的家常素腰长袍,面色郁郁的一人打着灯笼向着前方的听竹轩而去。

    听竹轩内住着的是魏府老太太,老太太深居简出多年,小院内悠远沁心的丝丝檀香味让不郁的魏缅脸上有了稍些的和缓。他躬身作揖恭敬的对着坐在长榻上盘腿而坐的老夫人开口。

    “母亲!”

    “都消停了!”

    老夫人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正襟危坐,对于适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悸动,听得儿子的声音未曾睁眼的她只是淡淡的说道。

    年过六十的老夫人是顾氏嫡出的长女,发间虽已生出霜染的发丝,可周身所散发的那份气度是现在的魏江氏怎么也比不上的。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管着内宅相夫教子,跟着曾经的魏老大人掌下这片家业实属不易。

    虽然这些年她不再管后院之事可依旧耳聪目明,内宅的事情从来只是睁着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儿媳妇魏江氏越发让她失望,她自然无法再坐视不理。

    “是。”喝了一口老嬷嬷递来的清茶后,魏缅和缓的点头低声道。

    魏家三代在朝为官,乃书香世家十分重孝,早年间魏缅宠爱妾侍邵青莲有意抬为平妻,若不是魏老夫人不同意,怕魏缅做出宠妾灭妻有辱魏家门楣的事情,邵氏早已经是魏夫人,不会是现在的贵妾,由着魏江氏在手中拿捏。

    “邵氏的兄长年前晋了从六品翰林院的编修,如今莞儿把她接进宫调养算是给了天大的脸面。你又喜欢了她那么多年,若是她那身子当真好了,回来就给她抬了平妻吧。”

    见儿子低着头闷着喝茶,魏老夫人拨弄着手上的迦南香十八子手串低声道,话语之中是不容置喙的音调。

    魏缅听得魏家老太太这样说,脸上带着惊讶,从前也不是没有抬邵氏为平妻的想法,可每次都被母亲驳回,魏老太太一向偏疼魏江氏一些。今儿闹了这一出,害的他脸上十分无光,乍听之下,他有些无法回神。

    魏老夫人继续道“这些年也是委屈了她!她是个好的,在后院不争不抢安安分分,教出来的章儿也识大体,那孩子学问上也是不错,当得起魏家的儿孙。如今莞儿抬举他进了博望轩,那里的公子都是大家名望出身,从前鸣儿想进去因为学问不够也被堵了回来,进去做学问的人出来了就可以如仕途,若是能够得了先生的赏识在仕途上有所进益,魏家的当家人也可以在他的身上考虑。”

    “鸣儿不争气,倾城那丫头又叫你媳妇宠坏了,如今两姐妹闹成这个样子,也怪你媳妇,这些年冷落了清菀丫头,魏家百年声望由得她一个丢尽了,看看今日鸣儿那个德行,真是气的我肝疼,魏家的子孙怎么会有他那样的孬货。”

    想到今儿魏一鸣在魏家大门口哭的呼天抢地的模样,让一众人看的那般笑话,真真丢了魏家的脸面,魏缅的脸上也是不好过,总是讪讪的。

    见魏缅不说话,魏老夫人也不勉强,接了老嬷嬷递来的普洱轻泯了一口继续说道“从前你们亏待了莞儿,莞儿心里不舒坦折腾几天总是有的,可往后你这个做爹的要是还不明白,你可真的是猪油闷了心。你想想,她一句话就能求来御旨发落了一鸣,让你媳妇难堪,又接走了邵氏,抬举了章儿,这其中是什么缘故,什么时候皇帝也管起大臣家的家事了,说到底还是她如今得宠的缘故。”

    “不管从前如何,莞丫头始终都是魏家的女儿,她如今有了皇子,皇上又待她极好,倾城那丫头的事情是阻止不了了,可往后若你作为父亲再犯浑,你就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认你,我知道这些年你在朝中因为莞丫头不受宠总有些脸上无光,可那又怎么样,如今风水轮流转,莞丫头不是挺起腰板来了,比起倾城,莞丫头是我亲自教养的,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了。”

    老夫人满脸正色的对着儿子话语了一通,魏缅曾是太子太傅,后又成了国丈,门下自然有着无数的拥戴者,可后来女儿无宠皇帝也是有意冷落,让他这些年在朝廷之中总是腰杆不硬,虽说门客无数,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当初魏倾城在晚宴上推拒了东方宸的赐婚,他回来后也曾教训过小女儿。可小女儿一番声泪俱下,魏江氏又在旁边加以劝和,打定了主意要进宫说魏倾城相比魏清莞要来的圆滑,容貌也是更上一层,比较起来往后魏倾城得宠来的更加轻而易举些。

    对魏江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宫他算是默许的,可没想到最后竟然落下了这样的一个结局。如今又听得母亲这般耳提面命,魏缅不禁的在心中沉思,自己此前的一番举动是否是做错了。

    对于复生后的这个女儿,魏缅的印象大抵还是在那日的满月宴上,明眸皓齿,螓首蛾眉,温婉动人,一颦一笑完全没了那时候在府邸时的木讷沉闷,鲜活的样子像是换了一个人。

    想起这些日子东方宸的衣食住行皆都在永宁殿的传闻,魏缅当真有些悔不当初。

    可错已铸成,所幸魏清莞还是个清醒的,也是个有主意的。想着魏清莞竟然想着抬举了邵氏来对付魏江氏,生怕魏家断了对她支持的路子,也算是特立独行。

    魏缅此刻百味杂陈,后头的魏老太太对自己的嘱咐也是没多少听进去,脑子里一团乱的想着往后该如何让自己这个父亲的形象在魏清莞那里有点地位,又为着被接进宫的邵氏担心,整个人显得空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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