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同意在潮州停留,这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许慎正好可以和苏晓“促膝长谈”。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熟悉自然会亲近,就像许慎梦想着加入“组织”,却总是无门。苏晓的到来无疑是他的幸运,一惊一喜之间,两人的关系立刻变得有些不同,说话间也就轻松起来。

    “衍诚兄是哪年进士?”

    “为兄是宝祐四年,不知雨声是哪一年中举?”

    “说起来惭愧!小弟是恩科一甲,说来与衍诚兄还是同年,不入进士录的恩科,这远远不及衍诚兄!只是小弟运气较好,随后进入了枢密院”

    人比人气死人,一个老人榜的一甲都可以进枢密院,几年就是一路监司,还实权掌兵。自己这个正经的一甲进士则是被扔到广南路熬了一任县令,因考绩位列前茅,才有了小小提升来潮州做这个和知县没有区别的知州,这穷山恶水之地,一个与知县同级别的知州整个大宋有多少?加上那些闲职官员都在找机会,许慎哪里会被朝中的大佬看重,还不是继续熬。

    现在好了,与苏晓攀上了同年,咱也算朝中有人了。

    可以攀上当朝宰执的诱惑力不可谓不大,许慎愈发恭敬:“雨声大才,被相公看重,前途无量啊!既是同年,为兄就不见外了,不知相公有何嗜好,为兄自当拜望相公。”

    贾似道的嗜好天下知名;喜奢华、好博古、促织。

    许慎不可能不知道贾似道的这些嗜好,只可惜他投效无门,一个小知州,拜帖送到贾似道府上绝对如同石沉大海,一年,甚至几年时间都不一定被贾似道看见,即使运气好被看到,恐怕也会被贾似道无视。

    哪里像苏晓,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上门,即使不亲自上门,苏晓的书信、消息之类也会第一时间被呈给贾似道。

    这就是差距,而且很难弥补。

    好在现在可以拉近与苏晓的关系,起码许慎有机会让贾似道知道自己的存在,这就够了。

    古今往来,拉关系是一件很有学问的事情,送礼过重会被怀疑过度贪腐,礼轻,会被认为轻视。轻视当朝宰执,仕途今生无望。许慎很聪明,通过苏晓攀附贾似道,这无疑是最佳的一个途径。

    “相公不喜碌碌无为,更不喜敷衍,就如此次施行‘公田法’,当然,还有这南澳岛的海寇都需清清除。相公需要的是后路无忧,如今巴蜀战事不断,此次剿匪事关市舶司财税之资,小弟不敢大意,衍诚兄可明白其中厉害?”

    朝廷需要钱,贾似道需要人做事把钱收上来,苏晓说的很简单,可绝对透彻。这也是苏晓敢这样下狠手的原因,只要市舶司提供足够的钱财,所有的肆意妄为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给朝廷创造出财富,让贾似道的经济压力减低,那么你就可以继续横行,可以做贾似道的红人。

    简单实用,几句话点醒梦中人,许慎的眼中立刻绽放出光彩。

    这点权利咱还是有的,沿海设立水军不让市舶司的海商出问题,然后,让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缙绅去哭吧!贾似道不缺钱,给他个人送多少礼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国家增加财税收入,支持他的执政理念。

    大宋官场制度,除了科举年,一般年份都是二月初九至十一日为官员任免日期。曰“县召”,秋季决定京官任免,曰“司召”。

    许慎还有半年的时间就要卸任,明年春季就是决定他命运的时刻。苏晓来的正是时候,恰好有运作的空间,为了仕途,被人骂攀附权贵总比被随便扔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闻鸟粪的味道要强,若不是苏晓,免职都有可能,许慎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半月之后,正好福建路的赋税要到达临安,我也会有书信同往,衍诚兄只管派人去拜望相公。”速效继续填薪加柴。

    苏晓可以算是仁义尽致了,连最佳的时机都给了出来,许慎感动的都不知道怎么感激苏晓了:“雨声如此待我为兄”

    如此相待,后果严重。

    在苏晓在许慎家中等待一个消息的同时,找到”组织“的许慎开始雷厉风行,南澳岛被潮州官军迅速接手。然后所有居民被迁离,该流放的判一个流放,该杀的等候处斩一个拥有新秩序的南澳岛出现。再然后,公田法开始严格执行,潮州的大地主阶层开始倒霉了

    大刀阔斧的行为让许慎过足了施展权利的瘾,这可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舒畅,还不用怕被人攻讦。习惯了谨小慎微,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如今许慎终于体会到了权利的施展原来可以如此让人神清气爽。

    当然,这只是一种严格的执行,是态度,让人看到的态度而已。

    潮州有很多山,这些山地不在此列,因为有很多蛮、僚、俚、蜒居住在那里。‘公田法’的执行只在物产丰富的平原地带,但这也足够了,足够让贾似道看到许慎的衷心任事。

    “雨声万万不可,凤凰山乃瘴恶之地,蛮僚凶横,不服王化已久,此去危险重重,万万去不得啊!”

    就在许慎把这些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时,苏晓竟然要去凤凰山拜会什么畲首,胆子之大超出想象,许慎吓得腿都软了。

    那些蛮人可不给你讲什么道理,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加上语言不通,很容易冲突。好不容易攀上这么一个关系,若苏晓被畲人杀了不要说杀了,哪怕是受伤他都无法承担责任。

    苏晓直摇头,哪怕是本地官员,还是对当地少数民族不了解。

    这是时代的通病,哪怕几百年后都是如此,也恰恰是民族关系不能相融的根源,恰恰说明了地方官的无能。了解才能沟通,有几个官员真正了解辖区内的少数民族,他们的生活状态,制度,对周边汉人的看法与融合度,这些都是官员应该了解的东西,但谁真正去了解过?

    冲突只是因为不了解,是因为压迫与盘剥过甚,历朝历代的与少数民族争端都是为了利益,苏晓是来寻求合作,有什么可担心的?

    也许普通民众之间会因一些小事而挑起争端,甚至会发生流血事件,可苏晓是官员,畲人首领又不是脑残,在没有涉及到本民族切身利益的情况下,谁敢杀害朝廷官员。何况,苏晓能够给他们带去好处,畲首欢迎苏晓还来不及呢。

    “衍诚兄不用担心,畲首的次子与我有往来,此次剿匪还多亏了畲人相助,我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说得简单,你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好好的官不做,你说你去和这些不开化的畲人打什么交道?许慎用力的摇头:“雨声不可!畲人蛮纵,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不若派出使者,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主意是好主意,可惜苏晓不同意:“我还是亲自跑一趟,这些畲人战士充做勇敢可是让人极是期待,若不亲自前去,岂不让人认为我没有诚意?”

    原来为了招收效用,畲人做效用,的确很合适,悍不畏死,忠心不用质疑,可这值得自己去冒险吗?

    真的不能去,许慎继续反对:“雨声三思,你不知其中凶险,若有闪失”

    “衍诚兄尽管放心,有畲首次子雷歌,一切无忧,此次赴凤凰山之约对衍诚兄可是好事。”苏晓微笑以对:“让畲人做勇敢可是利国利民,既能让畲人为国效力,开化夷民,促进山民与汉民交往,岂不更好?”

    话是这样说,前景不错,但毕竟要承担风险,许慎仍旧摇头不已。

    苏晓迅速岔开话题:“对了,衍诚兄,南澳岛那里搜出不少金银财宝。作为官员,总要为民做主,都不容易,寻一寻那些海商,人没了总要让家中人知道,适当的补偿,也算是善事情,可以博一些名声,我这里就不留了,凭衍诚兄处置。”

    自己要去以身涉险,现在却在关心那些被劫杀的海商,留下巨量财物让自己处理。许慎算是明白了,这个苏晓敢做凶险之事,也不畏杀人,但骨子里还是一个为国为民操心的官员,没有任何轻贱商人与小民的意思。还真是一个不一般的官员,能够做提举市舶,苏晓比自己称职,若真的站在苏晓这个位置,自己不合格。人都说苏晓贪贿,但许慎却没有看到一个贪得无厌的福建路提举市舶。

    按照规定,这些财宝是应该归还海商家属,但规定是规定,官场有官场的规则,不从中撇油,谁愿意管这样的事情?

    财物在苏晓手中,按照常规,这些财物苏晓会扣留大部分,然后经手的当地官员再扣留一部分,然后办事的小吏再经手最终到了被劫杀海商的家属手中,只够几顿饭钱。

    厚道而又坦诚的人啊!这可是一笔大财,苏晓竟然直接扔给了自己。许慎可是听说苏晓从来都是见礼就收,这次也不知道是犯了哪根神经,竟然对到手的钱财不屑一顾。

    也只能感叹提举市舶这个位置太肥,苏晓对这些财物看不上眼,许慎也不客气了:“那就依雨声,财物我来安置,尽快找到那些事主予以补偿,泉州那里还请雨声配合。格外,泉州市舶司此次出兵,一应赏赐由潮州来出,雨声尽管列出名目,我来负责下文书。”

    苏晓回答的很痛快:“那就两万贯,足够了!”

    “太少!”财宝加上被扣留的海船,几十万贯这是很寻常的事情,许慎不愿意让苏晓认为自己小气:“十万贯我看差不多,如此正好!”

    苏晓笑了笑:“那就依衍诚兄。”

    自己人,不能不管,许慎立刻回归原来的话题:“凤凰镇那里雨声还是不要去了,派人去即可,或者让畲首来潮州也可”

    苏晓打断了许慎的劝解:“听闻凤凰山景色绮丽,畲寨别具风情,我还是决定去凤凰山一游。”

    一游,许慎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