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迷锁里难分昼夜,此时天色昏暗,风雪漫天,就算没有冰崩塌陷,找一件两尺大小的东西也是极难的。

    “血色正浓,那些古族正在满山找对手捉对厮杀,杀人放火金腰带么,你这状态正好送菜。”

    “你顶这身皮就不能换回去了?”苏定方看着这个神经兮兮的绿皮男人有些纳闷。

    “头上有点绿,生活过得去。”夏禅突然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突然蹦出了这一句完全不相干的俚语,嘴里却道:“跟我来吧,大概我能帮到一点忙。”

    夏禅扛着‘冬之守护’跟苏定方两人对着满山冰崩塌陷一筹莫展的时候,独眼巨人阿骨七来了。

    “总算、找到你了。”

    看到独眼巨人眼中不加掩饰的喜悦,夏禅有些莫名其妙,我们交情何时这么好了:“大块头,你来得正好,我们有东西埋在下面了,帮忙找找。”

    苏定方抬起因为挖冰血迹斑斑的双手,摇头表示绝望:“算了,顶多我回去给那个糟老头打十年工还债,这么大冰崩根本不可能翻个遍。”

    独眼巨人问清了情由,独目透射出一道灵光朝崩掉的冰山扫去。

    苏定方固然破罐子破摔,但总归是对这个独眼巨人抱了一丝期望,而夏禅则为自己智商捉急,他都忘记‘真实之眼’或许这个场合也可以派上用场,不过既然有大块头代劳,他也没打算多事了,山头上随时会有遭遇战,他不能不保留元气。

    阿骨七还没有找到铁苍穹,倒是先发现了结羽抱成一团在冰窟中取暖的堕羽族博雅兄妹,重伤垂死根本无力脱离冰山镇压。

    不劳苏定方两个动手,阿骨七手中白骨巨锤区区七八锤巧妙的轰下去,冰山化碎屑冰晶,成功解救出了鸟人兄妹。

    阿骨七把陷入休眠的鸟人兄妹托在手里,眼神奇怪喃喃自语道:“怎么会中三生转生咒,这东西不是随某纪遗族绝传了么。”

    苏定方没什么反应,夏禅才惊呆了,他让小海随手炮制来吓唬人的‘纹身’怎么成了什么三生转生咒,虽然鸟人兄妹半边脸上那‘胎记’看着挺渗人。

    “小海,这怎么说。”

    “不知道。”小海首次出现犹豫的情形。

    “不知道?”夏禅反应很大。

    “似乎我本来就会。”小海给出了个不确定的答案。

    夏禅一直对小海的来头有不确定的怀疑,不过此时也没法追究什么。

    又满山搜索了两个小时,在阿骨七神目也快透支的时候,总算找到了苏定方的铁苍穹。

    而在他们所不知的情形下,原先埋放龙裔红川和百霸的地方,一道幽影突然从红川脑后浮出,低头看着雪坑里完全被掩埋的两具峥嵘尸体:“两个废物,老夫还指望你们打到血色试炼终极挑战大门前,居然早早被料理了。”

    幽影在两具尸体左右徘徊片刻,似乎在挑选,忽然他抬头看了一眼倏然惊惶扑进百霸体内。

    血色的天空骤亮,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劈了下来,正好打在百霸身上。

    挨了一记闪电的百霸尸体蓦然挺腰坐起,宛如尸变,双目异芒乱闪,浑身电光缭绕,彻底变成一具焦黑的裸体。

    过了好久,‘百霸’尸体才缓缓僵硬起身浮空而起,体内外伤势肉眼看的见好转愈合,面部一阵蠕动,换了一张陌生的扑克脸,而后他仰头朝山上某个方向望了一眼:“暂且用一用,锡人的迷锁对气息太敏感了。”

    跟着他身形一闪,纵入茫茫风雪中不见。

    ※※※

    整个陷拳山因为迷锁的气机牵引,起伏陡峭的山体化作数十个战场,战斗一场接一场。

    唯有独眼巨人阿骨七这一路重新合流的翻山队伍平静无波,巨人的震慑力实在是太大了。

    血色试炼第一关只要翻过陷拳山抵达龙岩谷地便算过关,期间发生任何事情,锡人都不会对外透露,也就是说,这里只要做的干净,就是合法复仇,抢劫杀人宝地。

    巨人背负的巨大藤箱上,除了负着自封‘冬之守护’内的泰瑞莎,还有两个重伤未愈的堕羽族兄妹,哥哥博雅在弹奏着古族流行的五弦琴,曲风苍凉,跟他轻佻跳脱的性子迥异,妹妹马德尔地吹奏着黑笛,悠扬活泼的曲调却跟哥哥厚重的风格异常合拍,羽人小姑娘不时将痴痴的目光投向左边的‘元大人’,圆脸悄悄飞上一朵小红云。

    别说脾气无从捉摸的‘元大人’听得身姿一摇一摆,任谁也没法把他跟那个性子内敛内心却有火山熔岩的夏禅联系到一起,他似乎沉迷了这样的另一个身份扮演,身心得脱,放下了许多沉重的东西。

    连占了巨人另一边肩膀的面瘫男苏定方都享受得眯上了眼睛。

    至于巨人阿骨七默默的登山赶路,尽量行走在相对不难么陡峭的地方,走得平稳一些,手里的骨锤也尽量能不用就不用,偶尔捶上一两记也极像是恰到好处的鼓击,让人怀疑这巨人其实也颇有音乐天分。

    一曲既罢,众人都难得享受这个风暴暂时停歇的静谧时刻。

    “可惜马德尔得嗓子受伤未愈,她的歌声在堕天岭可是迷倒无数人呢,连百灵鸟都要嫉妒。”博雅因伤中气不足,恹恹地刮了刮宝贝妹妹的细长鼻梁。

    “我才没有想唱歌,妈妈说,出了堕天岭,马德尔的歌声只能唱给心上人听。”羽人小姑娘低头大声反驳,却又忍不住朝某处看了一眼。

    博雅牵动翅膀撕裂伤口,血色浸润了背部的纱布,他只是龇牙咧嘴地笑笑:“这高度快赶上堕天岭了,正合适羽人追风逐月,可惜可惜……”

    “马德尔想家了。”羽人少女轻声抽泣起来,她无比想念那个有无数兄弟姐妹和朋友云端,还有没有止境的追逐嬉闹。

    博雅将妹妹揽入怀中,止不住心里的叹息。

    又陷入思考者状态的夏禅猛然抬头,一头银色渡鸦石头一样重重砸落到他胳膊上,垂着翅膀冲他叽叽喳喳,他侧耳倾听了片刻,站起来拍拍对着巨人大耳朵调皮大喊道:“大块头,前面就是熊锯岭。”

    陷拳山峰峦过于陡峭,他们往往难以看清前路,迷锁也压制了他们的感知,而因主人沉眠陷入极度自责的渡鸦闪闪拼死在这个极其危险的罡风层担任探路前哨,它小小的身躯,负担着迷锁加持的数倍自重,还要坚持飞行,作为一个很普通的灵兽,可以说拼了命了。

    “坐、稳、了。”独眼巨人有些痒痒的用肩膀擦擦耳朵,险些撞飞了站高高的‘元大人’,他拍拍背上的藤箱,不惜耗费元气首次使出缩地成寸的嫡传步法,冰川也变得如履平地。

    景象晃动,罡风尖叫,在两座巨大峰峦之间的一个斧劈峡谷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距离他们从界碑地出发已经过了三天,垂直高度虽然最多有两万米,但行程路径却足有四十多公里,大部分时间都要顶着可怕的罡风艰难在冰面曲折上行,若非巨人相助这个时间还要长的多。

    有着暴脾气的陷拳山,竟然首次在这个日落时分从血色天际洒下了束束暖阳,然后众人看到了试炼终点——龙岩谷地真正地貌。

    一个巨大的血色拳印。

    夏禅一下子就陷了进去,久久脱不开来,一股粉碎天地的意志弥漫在心间要将他卷入浩荡的时间长河。

    苏定方更是陷入一种悟境,手舞足蹈似是领悟了什么。

    因伤意志薄弱的博雅兄妹只是稍微感悟一下就险些昏迷过去,只有独眼巨人稳如山岳,不思不想,无念无邪。

    天色渐晚,在这个近山巅,空气稀薄,酷寒无比的所在,回荡呼啸的罡风随着夜色重归众人耳鼓。

    风雪又起,马德尔吵着肚子饿,巨人阿骨七就在熊踞岭背风处用骨锤轰了一个洞穴出来供众人扎营。

    深夜,夏禅手掌按在‘冬之守护’坚韧无比的藤壁上,木属青莲罡气以不同方式输入、震荡,他还是不甘心,闪闪蹲在一旁,不住地‘点头’打瞌睡。

    角落起来一个阴影,站到‘元大人’对面:“没用的。”

    夏禅松开手,额头已是一片冷汗,他拿出一个瓶子:“这个呢。”这是当初他在长生秘地,面前这个人转交给他救命用的。

    “这情况,用不了。”阴影迟疑了一下。

    “走走。”夏禅起身朝冰穴外走去。

    外面冰雪呼啸,几乎要冻结万物,足有零下百度的低温,独眼巨人盘坐在洞口挡住了风口,听到两人动静,只睁眼瞄了一瞄。

    两个人走出了很远。

    “她为什么来?”

    “因为蠢!”苏定方扬眉睨了夏禅一眼,满眼看蠢货的表情。

    “那你呢。”夏禅总觉得这句话是一语双关,于是怼了回去。

    苏定方仰头望天,沉默了好久,就在夏禅以为这家伙准备讲一段故事的时候,他只说了四个字:“也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