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一夜过去,地宗玄落飞仙忽然召众弟子于浮岛中央石滩聚齐,墨龙三人同那幻梦宗苏星一起前往。原来此前于洛晨手下逃得一命的颜梦正好归来,言谈虚实间,将洛晨的底给透了个清楚,更将一众飞仙之死尽数扣在了洛晨头上,最后又说洛晨还有同党,矛头直指蓝心。

    玉砚真人虽然亲眼见到蓝心鬼婆“欺凌百姓”,但那蓝心说到底还是润雨学宫的学生,自己也曾教导过她,这少女天资聪颖,文采出众,当年踏入鬼道,由正而邪,只因欲救洛晨,况且这里头也有自己的不是。想到此处,玉砚一时失口,就把蓝心的名字给叫了出来。

    颜梦见此良机,哪能放过,当即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场中无数仙宗高手一时间齐齐看向玉砚。良久,那雪山宗掌门涣清飞仙才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玉砚道友这一声蓝心呼唤得极为自然顺畅,想来与这鬼仙也并非萍水相逢……”

    自打来在天外天中,就属雪山宗对墨龙三人欺压最甚,玉砚闻言,双目一睁,就要开口,然却被一旁云清飞仙淡淡拦下了,只见云清微微一笑,说道:“我这几个弟子曾在凡间历练,于江城润雨学宫教书,那蓝心便是学宫之中的学生,谁承想光阴易逝,再见面时,那蓝心已然误入歧途,唉……造化弄人,好生可惜啊……”

    玉砚虽对鬼婆无甚好感,但却总想让蓝心改邪归正,这会听闻云清飞仙如此说,当即又要开口,一旁玄落飞仙悄然偏过头来,微微一眯眼,玉砚心下凛然,自不敢再言,只好垂首侍立在旁,一语不发。玄落见状,这才回过头来,看向楚楚可怜的颜梦,问道:

    “你方才说十几名飞仙之所以全军覆没,乃是因为那蓝心之故,如此想来,你们这一众飞仙便尽是死于蓝心之手,那之前尔等围攻洛晨之时,她又为何不现身相帮?”

    颜梦心下一颤,脸上的神情都差点绷不住了,急忙说道:“之前那蓝心隐而不现,弟子也不知为何,但那洛晨遁走之后,我等一追入林中,便觉周围虚虚幻幻,渺渺冥冥,甚是诡异,上不能腾空,下不能入地,每每便看见洛晨立在不远处,待到追去,却又踪影皆无……”

    “嗯?”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皆有沉吟之色,在场的都是飞仙,略略一听便知颜梦他们必是中了魇术,方会错乱幻视,只是这鬼仙蓝心竟能同时魇住十几名飞仙,不知是何等修为。半晌,影宗掌门虚华飞仙开口说道:“梦儿,后来如何,你且细细说与各位前辈听。”

    “是,师父……”

    颜梦答应一声,又复说道:“我等在林中追捕洛晨,只觉着那洛晨虚影与我们越来越近,到了后来竟混在我们中间,一开始大家尚可镇定,可到了后来,便有人不战自乱,慌忙间朝着伙伴出手,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快就变成了自相残杀,一发不可收拾……”

    说道这里,颜梦泪眼低垂,梨花带雨,缓缓说道:“那时情况混乱不堪,术法横飞,我迫于无奈,只能先保自己周全,厮杀间也不知误伤了哪位同门性命,若有人想找我颜梦抵命,小女子自不会推诿搪塞,定能给出一个交代便是……”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纵然有人想要说法,一时间倒也说不出口了,影宗虚华飞仙开口言道:“梦儿,如今你既已归来,为师自不会再让旁人伤你性命,诸位道友若是谁想要讨说法,也不必去找我弟子的麻烦,直接来寻我便是……”

    说着,虚华飞仙一双凤目缓缓朝那几个死了人的宗门扫了过去,其中自有威势。

    “鬼仙果然阴险狡诈,只会以这等邪法妖术伤人,若是见到,必不能轻饶!”

    “正是,鬼仙先前安分守己,这才有一席之地存身,眼下自取灭亡,真是不自量力!”

    ……

    影宗术法,诡谲阴险,伤人于无形,夺命于毫厘,谁也不愿无端给自己找上一个麻烦,当下纷纷开口痛骂鬼仙一脉。紫云宗,冷云宗两个大宗虽不会这般没骨头,但终归也不想与影宗为难,只闭口不言,便算揭过了。

    虚华飞仙四下看了一圈,心中冷笑,这才淡然问道:“后来如何?”

    颜梦又复朝周围行了一礼,开口言道:“这鬼仙幻术着实厉害,我等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待到云开雾散,便只剩下我和紫云宗郑高师兄二人幸存,其余同道尽数于乱战之中丢了性命,我二人自知鬼仙厉害,急忙朝着林外遁去,谁知那鬼仙竟穷追不舍,以一条鬼鞭打的我二人全无还手之力,郑高师兄本就带伤,被那鬼仙擒住……我才得以逃出……”

    紫云宗涣清飞仙闻言,面上阴晴不定,赫然看向虚华飞仙,冷声说道:“前面冯通身死,乃是洛晨的手笔,老夫自会寻他,可是我那郑高徒儿却万不该这般身亡,待到扫清鬼仙,天下太平,老夫少不得要登门拜访!”

    虚华飞仙凤目一睁,淡淡说道:“好,到时老身必会扫榻相迎,以待贵客!”

    涣清飞仙冷哼一声,转头看向玄落云清二人,漠然说道:“我等前来天外天的弟子,除去被洛晨蓝心二人杀死的,还有近一百人下落不明,想是穿过那灵泉之时散在别处了,我等小门小户,见识浅薄,接下来如何行事,就请云清道友定夺吧……”

    云清飞仙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无妨,这一月来,玄落道友已然在这浮岛之上布下引仙阵,只要方圆五百里之内有仙门弟子路过,便有感应,咱们只需将行踪书写于此,后来的弟子便可随后寻来,之前东方凤鸣嘹亮,万里可闻,众弟子应该也都会朝此处赶来,涣清道友不必过虑……”

    仙宗各门闭关修炼已有千万年,方才虚华飞仙以一己之力压下许多宗门,心中难免有些飘飘然,这会听闻云清飞仙之言,想也没想便开口说道:“哦?这些时日每天我都与云清玄落几位道友共处,怎不见玄落道友布阵?一个阵法事小,若是其余弟子寻踪不得,那可就不好了……”

    一旁颜梦闻言,绣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没说话。

    云清飞仙笑而不语,看向旁边玄落,但见玄落飞仙周身灵力涌动,袍袖一甩,整个浮岛周围吹起一阵微风,这风微不可查,偏又清晰无比,众人只觉这岛上气息一清,随后便有一阵飘渺感应于紫府之中缓缓浮现,难以名状。

    玄落飞仙淡淡地瞧了虚华一眼,这才说道:“眼下引仙阵已成,还需留下书字,让后来的弟子们有迹可循,不如就请云清道友留字罢……”

    云清闻言,略一点头,也不答话,双手猛然一合,成了一个台上法印,随后众人所在的石滩上灵力奔涌,回旋翻腾,云清面色寂然,撤了法印,抬起右手虚空而划,但见这乱石滩上字迹明灭,显隐无常,不多时已然成了一封短书,众人定睛看去,其上书曰

    宗门齐聚,凤鸣东方,鬼仙遁走,迹隐形藏,见字如面,速速前往,斩妖灭煞,妙法以彰。

    留书不过为后来弟子指个方向,也不必说得太过细致,然云清飞仙这一手固灵于空,散灵数丈的功力,却着实将众人惊住了,一时间各宗各派,上到掌门,下到弟子,俱都一言不发,三宗虽破,道统犹存,终不是他们这些旁门左道可比的。

    云清飞仙瞧见众人神色,心下略略一松,说道:“献丑了,大道万千,殊途同归,各位道友此番上缉鬼仙,下保黎民,他日必有正果,今日天近晌午,也不急于一时,待到明日,我等便去往东方查看,顺路探寻那鬼婆下落,定要将之斩灭!”

    这会云清玄落二人已然立威,此时振臂一呼,八方响应,便商定在明日清晨动身东行,随后各宗散去,墨龙三人虽有话说,奈何云清玄落两位前辈根本不等他们开言,便已然转身离去,三人无奈,只好回到先前容身之处暂歇。

    这边三人才落下脚来,墨龙便先行开口问道:“我说玉砚,之前你说起此事,我便心存疑惑,当日在江城,你真的看清那是鬼婆和蓝心么?会不会是看错了?”

    玉砚摆了摆手,寻了一块石头坐下,苦笑道:“我虽修为不高,但好歹也是个真人,又怎会看错认错?当日我瞧得清清楚楚,那鬼婆立在一老四少一家子桌旁,周身鬼气森然,杀机四溢,不是欺压百姓又是甚么?”

    墨龙被玉砚噎得没话说,恨恨然一声,随后靠在一棵树上,摇头说道:“当年在润雨学宫中,蓝心那孩子虽说不显山不露水,但她的心性我是知道的,纵然你亲眼看见,我也不信蓝心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而且鬼婆咱们几个都见过,那人虽行事古怪,但却心有方圆,怎么会……唉……”

    “喝……呼……喝……呼……”

    玉砚闻言,正要再说,忽然听见一阵打鼾声自树上传来,三人探头看去,但见那面皮白净,长相俊朗的苏星正搭在树枝上睡得昏天黑地,两条胳膊两条腿晃晃悠悠地耷拉下来,整张脸被压得都变形了,一丝亮晶晶的口水顺着树枝悄然垂下。

    三人:“……”

    这货怎么又跑到这来了?

    说来也怪,方才三人那么大声争论,这苏星愣是没醒,这会没人说话了,他反倒悠悠睁眼,四下撒么一圈,又复闭上眼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假做假,真为真,假做真时鬼成人,偏生要骂人是鬼……嘿嘿,人是鬼来鬼是人……嘿嘿……糊涂鬼……嘿嘿……乖戾人……嘿嘿嘿……”

    苏星稀里糊涂地念完了这一段,喉咙一动,咽了咽口水,耷拉下来的两只胳膊晃了晃,又复睡去,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玉砚身在其中,更觉千头万绪,一时间众人无话,各自默然不语,须臾黄昏时分,火云腾空,惊风阵阵,余晖漫洒,牵动愁绪,这正是“闭眼不分东南北,无心莫辨伪如真”,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