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荒村之中又出阴傀,玉砚以两仪八卦阵克之,谁知又有一只阴傀自暗处而出,破去凉微五行护魂阵,欲下杀手,此时一道青光自村外而入,先杀阴傀,后消邪煞,解了众人危局。随后一名少年拎着菜刀自村外而入,须臾来在近前。

    方才钟炎看玉砚施法降妖破邪,自是目眩神迷,五体投地,此前那些不适早已痊愈。这会定睛一看,只见铁柱横眉立目,拎着一把雪亮的菜刀气势汹汹地就走了过来,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急忙喊到:“你个养不熟的小兔崽子,把刀放下!你师父在这呢!”

    其实铁柱早被凉微一张离火符吓怕了,这会就算钟炎不说他也断不会做出什么莽撞之举,只是他平日里行事虽还算机灵,但内里却有些浑,这会来在近前,既不示弱,也不服软,只硬邦邦地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一旁钟炎见铁柱出言无状,好悬没给吓死,一个激灵蹦起来,抬手就是一脑瓢,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你活够啦?这两位可是有本事的仙人,刚才你师父命悬一线,要不是两位仙人出手相救,你这会就只能给我收尸了你知道不?”

    铁柱之前随钟炎去往江城旁边的方圆村,遇见洛晨,想要拜入仙门却被拒绝,故而这些年来铁柱心里对仙人二字总是颇为别扭。这会见师父又是一脸虔诚狂热,铁柱心下别扭更甚,犹豫了半天才把手里的菜刀别在腰后,吞吞吐吐地说道:“多……多谢两位……两位仙长……”

    玉砚见状,自知其中应有根由,但毕竟事不关己,只好微笑点头,并未多言。然一旁的凉微可不是个轻易饶人的主,见铁柱手足无措,登时来了精神,哂笑道:“哼,这一句谢我可不敢接,我入门晚,本领低,对什么菜刀案板的可是怕得很……”

    这几句话夹枪带棒,说的铁柱心里好不为难,连带着钟炎都有些脸红。玉砚清朗一笑,说道:“老人家,我乃地宗玉砚真人,这是我的师侄凉微,眼下邪祟已除,只是在下与师侄一路赶来,还有一些事情相询,还请您不吝告知。”

    钟炎向来敬仰仙人,巴不得玉砚多留片刻,听闻此言,顿时顺杆就上:“这位仙长客气了,老夫姓钟名炎,这是我收的学徒铁柱,我二人在江城之中开了一家酒楼,虽不甚大,但也足可安顿,还请仙长移步,咱们再行相谈可好?”

    玉砚凉微修仙之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想着钟炎年迈,方才又受了惊吓,立在这荒村野地相谈着实不好,故而也不推辞。只是这拉车的马匹已然被阴傀拆成了一堆零碎骨肉,活羊也早不知跑到哪去了,钟炎无奈,只好将马车扔下,幸而玉砚将车里水产收入紫府带回,这才免去了些许损失。

    一行四人回到五味阁,眼见天已三更,玉砚将些许水产放在后厨,也不急着询问,四人各自回房安歇一宿,直到次日天光大亮,方才起身。这边早有铁柱去往云月楼将水葱倭瓜两个孩子接回,此时正在大堂上互相追逐嬉闹,全不知昨夜惊心动魄。

    这会玉砚与凉微二人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桌上,瞧着水葱倭瓜呼呼喝喝地四处乱追。凉微嘴角含笑,心下颇为喜欢,也并不因倭瓜那副辟邪的模样而心存芥蒂,反倒是玉砚神情略有些复杂,两道剑眉微微皱起,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不许跑,看我抓住你!嘿!”

    小孩子四处追逐打闹,本也没有甚么章法,此时水葱正躲到玉砚身侧一张长凳后面,倭瓜那小子生性淘气,直接爬到桌子上,觑准了水葱藏身之处,也不管桌子多高,一个饿虎扑食飞跃而下,水葱见势不好,轻轻巧巧地望旁边一躲,如此倭瓜一扑下来,势必要磕在长凳上。

    “啊?哎哎哎!”

    倭瓜眼看着那粗糙斑驳的长凳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不由得在半空手舞足蹈,口中发出一阵惊呼。只是他这边尚未碰到凳子,便觉一阵柔力包裹全身,随后将自己缓缓放下,抬头看时,只见一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正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

    倭瓜因为长得不怎么好看,经常被周遭秦楼楚馆的姑娘调笑,那些人虽无甚恶意,但期间言语听在耳中却怎么都不那么太舒服。这会倭瓜看见玉砚面露微笑,还以为他也要嘲笑自己,登时心生警惕,也不说话,转过身去就要跑开。

    “孩子,你且等一等……”

    玉砚见倭瓜要走,立时开口说道,一旁的水葱闻言,也慢吞吞地凑过来。倭瓜身形顿了顿,片刻方才回头,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慢慢地揉搓着,低声说道:“什么事?”

    凉微见这两个孩子虽略显羞涩,但神情自然,眉目清朗,心下便说不出的喜欢。玉砚微微一笑,弯下身子说道:“无他,只是想问问,你们俩平日里是住在这五味阁的么?”

    倭瓜闻言一愣,自是没想到眼前这人竟会问出这么一句来,更兼小孩心性,只要不是拿他外貌取笑便没什么戒心,当即不假思索地说道:“是呢,我和妹妹是捡来的,平时就住在五味阁里,旁边的团花楼,云月楼,九凤楼我们都去过,你要是想去,我和妹妹给你指路!”

    “噗”

    旁边的凉微一时没绷住,低下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五味阁地处烟花巷,周围都是风月之地,这会两个小孩子竟说要带着玉砚师叔逛青楼,这也太……凉微越想越好笑,索性用手支着下巴,面朝窗外笑个不住,肩膀都跟着抖了起来。

    玉砚淡淡地看了凉微一眼,面色也是颇为尴尬,干咳了两声才说道:“咳咳咳……指路就不必了,昨夜你钟炎爷爷和铁柱叔叔都不在,你们两个怕不怕呀?”

    话音未落,倭瓜旁边的水葱已然接口说道:“平日钟爷爷和铁柱叔叔也会去买河鲜,买活羊,他俩不在,我和哥哥就去云月楼秦姐姐那边,等他们回来了,再把我和哥哥接回来……可是,可是哥哥老想出城,钟爷爷不带他出城,他就生气,一生气吃的就多,每次秦姐姐都会给他备一大桌子吃的……”

    旁边的倭瓜没想到妹妹这么实诚,啥话都往外说,急忙打岔道:“我哪里就吃得多了!还不是……还不是你胃口太小了……那个……那个秦姐姐每次准备的又多,我……我舍不得浪费,才会那般铆劲吃的……你这会不谢谢我也就罢了,还说我……”

    这会凉微已然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瞧着两个孩子拌嘴,眉眼间一片温柔宁静,哪还有半点跳脱。玉砚眼眸深处精光一闪,又复笑问道:“这么说来,你们两个昨夜也是在云月楼中了?那个秦姐姐有没有给你们做什么新的好吃的?”

    一提起吃来,连还算文静的水葱都不由得两眼放光,倭瓜骄傲地一仰头,如数家珍地道:“当然有啦!昨天晚上除了原本就有的叫花童子***宝豆腐,龙井虾仁,清湖醋鱼,秦姐姐还亲自下厨给我和妹妹做了好大一碗面呢……咕噜……可香了!”

    倭瓜一面说着,一面咽了咽口水,只因这些年云月楼和五味阁走得颇近,楼中厨师自然就多得了好些真传。钟炎做家常菜自是十分可口,但寻常鸡蛋青菜哪里能和虾仁白鱼这些金贵食材相比?所以每次去云月楼,秦烟都会给两个小孩打打牙祭。

    玉砚听罢,正要再问,抬头却见钟炎刚刚在后厨忙活妥当,正来在大堂之中,并无半点惊惧之态。但见他径直走到玉砚面前,笑呵呵地说道:“仙长见笑了,这两个孩子是三年前我出城买食材的时候捡回来的,就一直养到今日,他们也聪慧,都读了些书,待到再长大些,便要进书院了……仙长,不知……”

    玉砚察言观色,早知钟炎话里的意思,当下摆手说道:“钟老哥,这两个孩子天赋异禀,他日自有缘法,在下可没资格当他们二人的师父,您只管好生养着他们二人,到时自有分晓。钟老哥且坐,在下还有些事情想要与您打听。”

    钟炎满以为就算自己入不了仙门,这两个孩子这般招人喜爱,应能得仙人垂青,谁知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幸而这些年钟炎心性已然平淡如水,倒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失魂落魄,略定了定神便说道:“仙长客气了,有话便请问吧……”

    玉砚垂首沉吟片刻,这才说道:“我和我这师侄之所以会来在江城附近,只因此前于望海附近远远瞧见南天黑云一片翻腾,似有火焰焚烧天阙,其状不祥,故而才来到江城附近,果见此地阴傀比之别处更显凶悍残忍,在下便是想问,当日除了黑云奔涌,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么?”

    钟炎一听,皱眉思索片刻,答道:“仙长,小老儿不过市井百姓,当夜先是雷声大作,随后天上黑云翻滚,声势骇人,邻里街坊都被惊动,各自不安,其他的门道却是半点都没瞧出来,只有……呃……”

    凉微生来一个急性子,见钟炎这般吞吞吐吐,哪里受得了,当下催促道:“老人家,您到底要说甚么?有话便痛痛快快一气说完,如此不出不进,听得人都急死了!”

    钟炎略微一笑,良久方才说道:“不是小老儿不说,只是这人与我也算有些交情,不知……”

    此间一语未了,只听一阵悠悠琴音自云月楼而来,这琴音不疾不徐,不沉不浮,飘飘荡荡,余音绕梁,入耳只觉周身舒适妥帖,真乃天籁之音。一众人俱都坐于桌边,凝神静听,琴音直奏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渐渐止歇。待到余音散尽,玉砚忽然向钟炎说道:“老人家,敢问这琴音可是来自隔壁云月楼?”

    钟炎一愣,尚未回过神来,只稍稍点了点头。玉砚起身,朝着钟炎略一弯腰,说道:“这琴音空灵飘渺,直入神魂,非蕙质兰心之人不能演奏,在下初到江城,便能得此知音,真乃一大快事,钟老哥稍歇,在下去去便来。”

    此话一出,不但钟炎目瞪口呆,连一旁的凉微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眼睁睁地看着玉砚迈步出门,拐进了隔壁云月楼中。此时铁柱从后厨走出,见师父和凉微相对无言,水葱和倭瓜呆呆傻傻,遂出言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那位玉砚仙长呢?”

    良久,钟炎方才慢慢抬起手来,指了指隔壁,铁柱嘴巴一张,眼睛一瞪,缓了好久方才面露敬佩之色,低声叹道:“不想连仙人都好这一口……”

    “你胡说什么!我玉砚师叔才不是那种人呐!你要再敢胡说,瞧我……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铁柱被凉微唬人的气势给吓住了,登时乖乖闭上嘴巴,只是一双眼睛却还是不由得瞟向云月楼的方向。凉微被铁柱这一副欠揍的样子气得不轻,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迈步而出,也拐进了云月楼中,这正是“百载红颜犹如旧,笑迎宾客扫风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