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洛晨修为尽失,大为沮丧,竟趁着蓝心出去置办米面肉菜的档口在院中割腕自尽,幸而蓝心及时赶回,这才没丢了性命。晚饭时分,洛晨借酒浇愁,与阿木尔喝得酩酊大醉,蓝心知他难过,也不阻拦,任由他醉倒睡去不提。

    却说这蓝心在洛晨与阿木尔胡喝海灌之时便已在二人体内打入灵力,以免伤身。故而这顿酒虽然喝得极多,但一老一少却既没撒疯也没呕吐,回到家中便各自睡下,灵力于体内流转,缓缓化去酒力,护住脏腑,不但无害,反有多般好处。

    须臾一夜过去,阿木尔躺在自家炕上,只觉着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舒畅,此时醒来,周身松快无比,竟半点不似以前宿醉后那般头昏脑涨,烦闷恶心。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阿木尔穿好衣服,哈了口气在掌中,随后闻了闻,心下更是奇怪,急忙跑到院里。

    此时乌兰正在喂鸡,见到阿木尔跑出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可算知道起来啦,我还以为你得睡到明天去咧,起来就赶紧去打铁!卖了一把剑,赚了一锭金子,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咱们还能靠一锭金子过一辈子不成?”

    阿木尔此时哪有心思计较这些,一面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一面跑到乌兰面前,连声问道:“我说老婆子,咱们昨天是不是到隔壁蓝心小姑娘家去吃饭了?我还和那小姑娘的丈夫……就是那个姓洛的小子喝了大半夜的酒?”

    乌兰又瞪了他一眼,说道:“是啊,本来你是闻到了人家的饭菜香味才跑过去的,谁知道去了以后饭菜一口没吃,反倒喝了一肚子酒,而且喝得还全是咱自家的酒,哼,咱这顿饭饭吃的可真是赔到姥姥家去了,昨晚你和那小伙子就跟抽了风似的,一碗接一碗,硬是把咱家存的酒喝掉一小半!”

    阿木尔此时心中有惑,哪有工夫听乌兰抱怨,急忙摆手说道:“哎呀我知道了,那一锭金子不是还剩了不少呢嘛,想要多少酒你直接去买就是了,先别说这个,我且问你,昨天我喝完了酒,有没有耍酒疯?有没有吐?”

    此话一出,乌兰也是愣了愣,她本就喜欢蓝心,方才嘲讽阿木尔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并非真的心疼那点酒。半晌,乌兰方才回过神来,看着阿木尔说道:“嗯……你还别说,你昨晚是有点忒老实了些,以前喝了酒不是发疯就是吐,昨晚却睡得跟死猪一样,嘿嘿,也是一桩稀罕事了!”

    阿木尔眉头一皱,心里对于乌兰把自己说成是死猪老大不满意,哼了一声,猛地朝着乌兰的脸上哈了一口气,乌兰眼睛一瞪,猛地退了开去,一巴掌拍在阿木尔胸口:“越老越没个人样,这也就是我,你上街对别人吐口气试试?还不把你这一身老骨头打成骨头渣!”

    阿木尔撇撇嘴,随后才探头探脑地问道:“那个,老婆子,昨晚我喝了那么多酒,刚才朝你哈了口气,你闻到酒味了没?”

    这下乌兰是真的愣了,连鸡鸭都忘了喂,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将信将疑地说道:“没有,一点也没有,不但你嘴里没有,今早我起来的时候特地闻过,昨晚上你盖的杯子上也是一点酒味也没有……哎,昨天咱到底去没去隔壁,你喝没喝酒啊?”

    阿木尔一咂嘴,把乌兰拉到平日打铁的棚子里,朝着隔壁瞧了瞧,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昨天喝多了,没记住啥事,你仔细想想,昨天咱到底干啥了?”

    乌兰见丈夫一脸严肃,也不便出言调笑,一面想一面说道:“昨天你在院里问我做啥好吃的了,然后我就出了屋,然后你就跑到隔壁去了,我想着空手去不好,就带了一坛子酒过去。谁知道你和那个小伙子坐下就开始胡喝,我和蓝心小姑娘吃了点饭菜,然后你们一老一少醉倒,我就把你扛回来了。”

    乌兰一语未了,阿木尔早已面露急色,拍着大腿说道:“快快快,赶紧的,赶紧找个桶,把昨晚上吃的东西都抠出来!那可不能吃啊,哎呀,都怪我嘴馋,都怪我!”

    阿木尔一面抱怨,一面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找木桶,乌兰看得心焦,一把拉住问道:“我说老头子,你昨晚那么消停,怎么这会醒酒了反倒耍起酒疯来了,再说我昨晚吃的东西,这会还吐得出来吗?要是那饭菜真有毒,我只怕是早就死”

    “啊呸呸呸!”

    阿木尔急忙啐了几口,打断道:“我不是说那饭菜有毒,你想想,昨夜我喝了那么多,怎就那么安静?醒来嘴里身上还一点酒味都没有,前天我去隔壁的时候,那小姑娘就站在门里,脸色煞白,根本不像活人,要我说,昨天咱们俩多半是被女鬼给魇住了!”

    阿木尔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渗人,可乌兰却是一脸不以为然之色,漠然说道:“嗯,我看你是喝了一顿酒喝糊涂了,我看过咱家的酒窖,里面的酒确实少了,而且咱家的酒坛子还在隔壁院里放着呢,如果咱俩真被什么女鬼魇住了,那些酒又进了谁的肚子?难不成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还是个酒鬼不成?”

    阿木尔被妻子一顿抢白噎得哑口无言,但心下却又自不服,憋了半天才说道:“也……也不一定是那个小姑娘,兴许……兴许那小伙子也是个……”

    乌兰一巴掌拍在阿木尔脑壳上,瞪着眼睛说道:“我看你就是赚了一锭金子闲的没事做,疑心生暗鬼!看这个不对,看那个也不对,这青天白日的哪来那么多鬼一下子都给你碰见?是不是转过天来,你还要说我也是个鬼啊!”

    阿木尔见妻子动起肝火来,登时怂了,急忙说道:“哎呀,我也只是说说嘛,平时喝酒我不是发疯就是吐,非得折腾一夜不可,可昨天居然那么消停,这怎么想都有点不对劲不是,再说那天晚上我是真看见了那……”

    阿木尔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被乌兰狠狠一瞪,剩下的话直接就憋回了肚子里,只好讪讪地拎起锤子,点燃火炉,跟烧红的铁锭较劲去了。这不打铁不知道,一打起铁来阿木尔只觉自己浑身都是劲,那沉重的锤子似乎一下子就轻了十几斤,抡起来虎虎生风,好不畅快。

    兴奋地打出一把长剑,一把菜刀,阿木尔一面擦着脸上的汗珠一面坐在一旁休息。他虽膂力尚可,但毕竟上了年纪,血脉筋骨略显亏空,以往像这一把长剑,一把菜刀,他怎么说也得打到午后近黄昏的时候方能妥当,可是眼下居然只用了一个时辰多点就齐活了,这可是十年前的自己方能做到的。

    阿木尔也不是傻子,虽猜不到其中缘由,但也隐隐知道这事必然与昨夜那一顿酒脱不了干系,心下虽疑惑不解,但也看得出这顿酒实乃有百利而无一害,对蓝心洛晨的戒备也不由得散了许多,休息片刻便又去打铁不提。

    不说阿木尔乌兰夫妻照旧营生过日子,洛晨昨夜喝了个酩酊大醉,这会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转头看见黑毛趴在自己臂弯之中睡得香甜,毛爪子不时在脸上抓挠两下,尾巴轻轻摇动,偶尔还砸吧砸吧嘴,好不招人喜爱。

    自打找到黑毛,洛晨便一直把它当做灵兽看待,此时自己修为尽失,心境大不相同,这会再看黑毛,俨然便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家猫而已,没有定心神的功效,也没有破邪煞的本领,洛晨想得入神,胳膊不由得动了动,黑毛睁开眼朝洛晨望了望,换个了姿势又睡了过去。

    “吱呀”

    房门忽然打开,蓝心自外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先把一只盛满饭菜的碗放在地上。方才还在熟睡的黑毛登时来了精神,蹭地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趴在碗边就是一阵唏哩呼噜,吃的好不痛快,洛晨看着撅起屁股乱摇尾巴的黑毛,嘴角也不由翘了翘。

    蓝心端着托盘走到床边,看着洛晨说道:“昨夜我虽用灵力助你和阿木尔大叔化去酒力,但这大清早的,终归还是得吃得清淡些……”

    洛晨缓缓坐起身来,看向盘中,只见盘里一碗晶莹剔透白米粥,两个滚圆清香面馒头,一碟清炒鸡蛋,一碟盐浸萝卜,还有一盘炝土豆丝,都是少油烹制,清淡不腻,更兼色泽鲜美,令人一看便食指大动。

    洛晨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不由想起人宗之中八岁师兄经常给自己带的馒头夹鸡蛋,心下顿生几分怅然。然昨夜他只管喝酒,什么都没吃,此时已是前胸贴后背,哪里还顾得许多,抓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也不拿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一块鸡蛋塞在嘴里。

    美食入口,洛晨只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嘴上却是不停,又拎起一根萝卜条放入口中。这萝卜条本不过寻常之物,可从蓝心手里一过,就变得爽脆可口,咸中有甜,甜中带辣,辣里含酸,配上松软的馒头,细嫩的鸡蛋,直让人唇齿留香。

    一口气吃完两个馒头,洛晨才觉着肚子里有了点底,端起粥碗,就着剩下的鸡蛋土豆丝萝卜条,将托盘之中扫了个干干净净,脑袋不由一歪,这才发现蓝心自打进屋就一直用手托着托盘,而方才自己实在是太过饥饿,竟没能察觉。

    “呃……蓝心,我……”

    想起昨日自己一时糊涂,竟生出一了百了这等荒唐念头,洛晨心下不由阵阵发虚,看着蓝心支吾了半日也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心下一急,下意识地就想帮蓝心托住托盘,谁知双手一抬,竟自下而上覆在了蓝心的手背上。

    洛晨猛然愣住,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蓝心坐在床边自顾自地欣赏洛晨局促的神情,良久方才猛地收回手,托盘一阵摇晃,搞得洛晨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偏生又没地方将托盘放下,只好就这么托着,样子好不滑稽。

    这会蓝心心满意足,笑问道:“洛大状元,小女子服侍得您可还满意?”

    洛晨本想伸手挠头,可是却又不能放下手里的盘子,只得一脸别扭地说道:“蓝心,你可别取笑我了,昨日我一醒来发现修为尽失,难免……难免心灰意冷,所以才生出那等荒唐念头,多……多谢你出手相救……”

    蓝心微微一笑,凑近问道:“哦?难道说你现在已经不沮丧,也不心灰意冷了么?”

    洛晨看着蓝心近在咫尺的容颜,摇头苦笑道:“并非如此,眼下我也一样沮丧,一样心灰意冷,只是却不会再去轻生寻死,我活着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我若是死了,那才真叫山穷水尽,你放心就是,我断不会再去做那傻事了。”

    蓝心听洛晨如此说,方才真的放下心来,修士修为尽失无异于晴天霹雳,若是洛晨一开口便信誓旦旦说自己全然无事,那必是心智重创,就算不去寻死,道心也必受其害。眼下洛晨坦言心下之苦,便可知他已然将此事看清,接下来只需缓缓寻找解决之法便是。

    想到此处,蓝心面上方才显出一丝温柔之色,笑着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洛大状元去把碗筷洗刷干净,昨日购置米面肉菜,又做了好一桌饭菜,我这会可是疲乏得很,也懒怠再动了。”

    洛晨闻言,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起身,把早被黑毛吃干净的碗也收了起来,一并拿在厨下以清水洗刷干净。这些活计他在人宗之时便每天都会做,此时干起来自是得心应手,不消片刻已然将厨下收拾得井井有条,这才来在院内。

    蓝心从屋里走出,扫了一眼这平常小院,说道:“眼下咱们既在流沙,不做些生意岂不可惜了,而且你本就出身商人之家,做起买卖来也必能得心应手,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在着流沙之中搞出点名堂来如何?”

    洛晨呵呵一笑,说道:“你师父让你和我一道而行,为的是让你修行历练,这会我修为尽失,历练是别想了,难不成你竟要陪我在此迁延时日?”

    这话说得颇为失落,谁知蓝心却只做不闻,淡然说道:“我昨日买菜之时略瞧了一瞧,这流沙之中蔬菜土豆萝卜居多,青菜什么的虽有,但也是贵的很,我打算买些青菜来种在这小院之中,以灵力培植,咱们便做这卖菜的行当如何?”

    洛晨闻言一愣,随后微笑说道:“也好,不过只卖菜还显得单薄了些,等会我打算去阿木尔大叔的铁匠铺子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和他一起赚些钱财……呵呵,以前我不过是看着我爹经商,此时要亲自下场,还真有点缓不过来……”

    二人坐在院中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已然商议出了一个大概,蓝心在洛晨体内打入一道鬼气护持,随后便往流沙城中去了,洛晨在院中思量片刻,径直朝隔壁阿木尔家而来,这正是“内有红颜培青苗,外有良人锻神剑”,究竟不知他二人生意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