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洛晨在北蛮部落被擒,心魔大盛,本体浑浑噩噩,被魔念拖入梦魇,险些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只是心魔纵然杀念满盈,但对于父母蓝心的思念之情却与本心毫无二致,洛晨借此得以看透迷梦,死里逃生,只是肉身依旧被禁锢在这雪山之上,无力脱出。

    自打洛晨在梦魇之中将心魔化去,那北蛮巫歌虽然依旧能够将本心时时压制,但那心魔所化黑影的双手却不再收紧,反而缓缓松弛,此时那一双手已然离开了洛晨脖颈,只是间隙甚窄,那黑衣人只怕北蛮老者支撑不住,功亏一篑,时时以自身之力护持,竟也没能发现异状。

    转眼三日已过,这三天中北蛮老者不眠不休,时时以巫歌同时压制本心和魔念,使得本心不致苏醒,魔念不致失控。这老者本就不是什么境界高深的修士,三日不眠不休,吟唱不止,音阶旋律还不能有丝毫错漏,如此劳心劳力,早已筋疲力尽,要不是黑衣人时时以自身修为加持,这老人只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此时这黑衣人心下也正自生疑,按理说这小子不过道童修为,心魔一触即发。自己以阴煞之力注入紫府,引动心魔,又以北蛮巫歌压制三日,这会肉身应早已被心魔所杀,自己只需借着打入的阴煞之力,便可让这心魔俯首帖耳,随后连心魔带肉身一起炼成那镇骨之煞,则大事可成。

    只是黑衣人想得固然是十分称心如意,可眼下三日过去,心魔虽未失控,肉身也同样面色如常,哪里有半点要死了模样?黑衣人越想越是疑惑,催动阴煞之力自下而上将洛晨细细的探查了一遍,只见洛晨体内经脉为阴煞所制,并无半点异常,正要向心魔黑影探查而去的时候,却忽然觉得部落之中大地一颤。

    随着这轻轻一颤,原本安静的北蛮部落登时便如同开了锅一般,不多时早有一名蛮兵飞速赶了上来,用蛮语大声地说了几句话,面上尽是焦急之色。黑衣人通晓蛮语,知道这蛮兵说的乃是部落之中有人入侵,且十分强悍,众军抵挡不住,心下不由微微一凛。

    那些被阴煞灌体的蛮兵虽不是十分凶猛,但也力大无比,更兼悍不畏死,且这几年以来自己在北蛮之中暗自积累,已然攒下了将近五万阴煞之军,光是山下便有百人之众,百名蛮兵齐齐发力,别说凡人,就是眼前这出自三宗的少年道童前往,一不小心都要饮恨当场,来人究竟是谁,居然能闯将进来。

    思量之间,部落中吵闹厮杀之声更甚,黑衣人神色一狠,哼了一声,先将一大股灵力打入北蛮老者体内,随后身形一飘,人已站在山下。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多是阴煞灌体的蛮兵,且这些蛮兵体内阴煞已然爆发,却还是被人生生击毙,死不瞑目。

    黑衣人面色阴沉,双拳紧握,他生性狠辣无情,自不会因为区区几个蛮兵而心生怜悯,只是这些阴煞灌体的蛮兵乃是一件大事之根基,自己韬光养晦许多年才得了这些人,眼下损失一些虽然无妨,但自己的心血被人这般毁去,也着实十分恼火。

    正思量间,只见远处几名蛮兵双目漆黑,正要引爆体内阴煞。黑衣人恨恨一声,身形飘忽而上,掌影纷飞,迅若闪电,在这些蛮兵左右肩井穴上各拍了一下,将那即将爆发的阴煞生生给按了回去,这黑衣人在北蛮部落里待了也有两年多,族中之人对他皆是十分敬畏,此时见他出手,登时低头退开。

    黑衣人睁眼看去,只见一名老妪带着一名妙龄少女淡然站在三丈开外,正缓缓地收回手掌。那老妪从上到下打量了黑衣人一番,随后冷冷一笑:“哼,这些蛮兵体内阴煞纵横,全不似北蛮巫术,老婆子心下奇怪,就出手试探试探,这会看来,这蛮兵就是你的杰作吧……”

    此时黑衣人心下警惕,这老妪和少女体内鬼气森森,应是两名鬼修,那少女修为虽不弱,但和自己相比差的还远,只是这老妪体内鬼气看似古井无波,实则深不可测,正是一名绝顶鬼仙,却不能轻视了。想到这,黑衣人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说道:“不知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前辈此来,所为何事?”

    老妪闻言,冷冷一哼,缓缓上前一步说道:“嗯……本来只是看见了几名朝着雪山外面去的蛮兵有点不对劲,体内的阴煞之气看着也有些眼熟,老身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事,偏生又倔得很,索性闯进来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见了正主……呵呵,那阴煞之气也就不奇怪了……”

    黑衣人知道眼前这老妪修为精深,若是真打起来,自己也难在一招半式之间就决出胜负,更何况此时山上北蛮老者的巫歌音调已然微微颤抖,若是自己再不回去护持,只怕老者便要先死在山顶了,心下思虑已定,黑衣人上前说道:“既然此间疑惑已释,前辈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么?”

    鬼婆呵呵一笑,拢在袖子里的手轻轻动了动,不紧不慢地说道:“嗯……当然有事,你……是阴神教的人吧?最近你们阴神教在民间的动静,可是有点多了啊……”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说道:“前辈,我正是阴神教之人,至于我教在民间动静大小……前辈既不是我教中人,便不要插手我教之事,我教韬光养晦也好,大张旗鼓也罢,只要没闹到前辈头上,都与您没有半分关系。”

    鬼婆一双浑浊的眼睛抬了抬,笑道:“呵呵,说得好,好一个只要没闹到我头上,就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只是你以阴煞之气灌注蛮兵,必然费了不少功夫,眼下这么多蛮兵死在我师徒二人手下,我一路北上,更是杀了不少阴神教的教众,你难道不想为教中兄弟,报仇么?”

    这一番话若是放在别处,这黑衣人是不出手也要出手,否则无论面子上还是情理上都过不去。只是眼下四周皆是蛮兵,语言不通,黑衣人自无顾忌,哈哈大笑,说道:“那些人死了便死了,我阴神教侍奉阴神,岂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关心蝼蚁死活,你这老妇不知进退,胡搅蛮缠,真当我不敢与你动手不成!”

    老妇闻言,抬头朝着山顶望了一眼,笑道:“你自然敢和我动手,嗯……北蛮巫歌,当真不凡,连我这不通音律的老婆子听了都会心神空寂,只是这会歌声内里无神,音调虚浮,却是不如之前那么动听了……”

    “找死!”

    黑衣人何尝听不出巫歌之变,眼见这老妇进不进退不退,迁延时辰,便知她定是来无事生非的,心下一狠,再不忍让,左掌倏然挥出,阴煞纵横,重重拍向老妇面门,同时右掌分袭少女,这一出手凶厉狠绝,竟是要逼得老妇不能兼顾,若是一般修士,定要在这一击之下尝尽苦头。

    谁知老妇嘴角一翘,竟不去理会袭向少女的煞气,只出掌将黑衣人左手一击化去,随后蹂身而上,周身鬼气涛涛,向黑衣人反扑而去。随后那少女玉手一翻,一枚细细银针激射而出,带着浓郁鬼气搅进煞气之中,登时便将那一道煞气打散原来这少女身怀法宝,故而老妇才全然不顾,只一心抢攻。

    黑衣人一击无功而返,老妇却已然抢到面前,双手成爪,鬼气森森,连攻而上,黑衣人心念山顶情形,只求速胜,出招阴狠无比,这斗法当真凶险

    只见那黑衣排浊浪,鬼手裂阴风,长空流云起,寒地白雪腾,这边是阴神座下邪修体,不走正道参诡术,那边是炼魂煅魄鬼仙身,纵是旁门亦正途,二人相争,杀气腾腾,这真是红尘之外有洞天,或修阴煞或鬼仙,借法难及心中法,他道不如我道全。

    这阴神教中多为术士邪修,修行之时要么不修心神,嗜杀冷血,要么一味借法,拘泥小道,虽然修至深处也有威力,但终归不及正统修士脚踏实地来得精微玄妙,几十回合下来,这老妪已然稳占上风,那黑衣人周身阴煞纵横,却只虚有其表,早已是左支右绌。

    有过了片刻,黑衣人已然不敌,不由大声喝道:“前辈修为精深,必是有头有脸之人,我阴神教也向来没得罪过您这等本领高强之人,为何前辈偏偏要与我过不去?”

    老妇面冷如霜,沉声说道:“哼,你们阴神教想要干什么,老身没工夫去管,但老身就是看你们阴神教不顺眼,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你们阴神教有大事,那老妇就偏偏要横插一手,让你们这大事变成一桩破事!”

    其实,这老妇便是当初强闯人宗的鬼婆,那少女便是蓝心,鬼婆性子凉薄,处事冷漠,自不会突然忧国忧民起来,特特地跑到这北境来寻黑衣人的麻烦,这其中实在是另有原因。

    鬼仙修行,最重要的便是出阴神,其中凶险,九死一生,故而鬼婆对阴神二字十分敬重,但也颇为忌讳。可是这阴神教偏偏就占了这两个字,故而鬼婆便因这些须小事,四处暗杀阴神教众,且蓝心鬼法初成,正需要与人搏杀练手,故而这师徒二人只要见着阴神教众,便必有一番屠戮。

    如此一来,蓝心得与众多散修或是凡人厮杀交战,修为固然是强求不得,但搏杀之术却是突飞猛进。前段时日师徒二人听闻北境起了战事,鬼婆也正想到北境寻一些阴寒草药给蓝心稳固修为,于是便径往北境而来,不想走到土城附近却见到一队蛮兵,体内阴煞之气与阴神教颇为相像,这才一路寻到这北蛮境内。

    眼下黑衣人早已是强弩之末,鬼婆冷笑一声,身形飘飘荡荡,爪影重重叠叠,黑衣人招架不得,露出破绽,被鬼婆一爪抓在胸口,鬼气透体而入,黑衣人只觉胸口剧痛,一口血在面纱之后喷出,随后滴落地上,鬼婆乘胜追击,直把黑衣人打得节节败退,不多时已然退到山脚。

    这鬼婆性子本就阴狠,见黑衣人受伤难支,立时便要欺上取他性命。可就在此时,飘荡在北蛮上空的巫歌戛然而止,黑衣人神情大变,周身阴煞一爆,生生将鬼婆推开丈许,也不管后背空门大开,直奔山顶而去,鬼婆也不紧逼,反倒如看戏一般,携着蓝心便望山顶而来。

    这黑衣人才踏上山顶,就看见那北蛮老者趴在地上,口中呕血,原本漂浮在冰床上方的那名少年修士却已然没了踪影,黑衣人全然不顾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北蛮老者,大步上前,狠狠地拍在冰床之上,口中嘶吼不绝,神情可怖,看样子竟是极为恼怒愤恨。

    鬼婆与阴神教本就无甚冤仇,此时看见这黑衣人如此懊丧,心下大快,杀意登时就散去了大半。蓝心跟随鬼婆许久,虽不像师父这般凉薄冷漠,但也是性子清高,见这黑衣人如此疯魔,心下不由鄙夷,师徒二人只在原地瞧了片刻,竟不下杀手,就这般飘然离去。

    直到二人离去许久,那黑衣人方才缓缓停下,面上愤怒之色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阴冷。

    原来方才黑衣人察言观色,便知鬼婆并非真要置自己于死地,只不过想坏了大事,见自己愤恨恼怒,她便欢喜了。故而这黑衣人便顺水推舟,借着巫歌停止之机,演了一出沮丧懊恼的戏码,阴神教中虽不似修仙宗门那般人才辈出,但对于这察言观色,洞察心思一道,却是颇为精深,否则纵然能骗过蓝心,却也决计骗不过鬼婆。

    这会鬼婆蓝心已去,黑衣人走到奄奄一息的北蛮老者面前,呵呵一笑。眼下蛮兵已足,纵然跑了一个上好的镇骨之煞,但这镇骨之煞本就早有人选,也并非一定是那个少年。如此一来,这老者便少不得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黑衣人面露狞笑,缓缓蹲下身,用北蛮语将前因后果一一告知。

    两年前,黑衣人来到北蛮,扮做威**士击杀北蛮百姓,还杀了上一任族长,如此大仇之下,北蛮全族震怒。后来眼前这位老者出任族长,黑衣人仗着自己通晓蛮语,告知族长自己可以让蛮族士兵更为强大,随后才有了阴煞灌体一事,至于向土城后面派遣蛮兵,则全是黑衣人自作主张,以成其谋罢了。

    趴在地上的老者闻言,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似是要喝骂黑衣人,只是受伤太重,难以开言。黑衣人蹲在旁边欣赏老者那愤恨懊悔之情,心下暗暗揣摩记忆,方才他骗过鬼婆时的行动神情之所以能够那般逼真,便是因为每虐杀一人,他都会将这人死前神情牢牢记下,时时模仿,故而才能演绎自如。

    良久,这黑衣人方才站起身来,体内阴煞一鼓,整个北蛮部落的阴煞登时沸腾,无数蛮兵自山间涌出,面露阴狠,青筋暴起,齐齐朝着山外走去,部落之中老幼妇孺亦为阴煞所侵,痛苦不堪,哀嚎连连,只是那些被阴煞灌体的蛮兵却是不闻不问,径朝山外而去。

    此时,气若游丝的北蛮族长将部落之中惨呼厉喝听在耳里,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干瘪的嘴唇大张,神情决然,只听巫歌倏然而起,响彻云霄,将部落之中的阴煞之气猛然推开。

    只是,眼下黑衣人全力施为,巫歌再怎么精妙,也难挽回那些已然被阴煞侵体之人,但族长临死作歌,却保得部落之中老幼无恙。直到黑衣人收了阴煞,老者这才缓缓倒地,没了气息,那些被救下的北蛮百姓日后重整部族,隐居深山,许久之后才又与中原复通,这些都是后话。

    这黑衣人催动阴煞,纠集蛮兵已毕,瞥了一眼旁边倒地身亡的老者,哈哈一笑,便自下山,催动众军,直朝着雪山之外土城而去,这正是“前有煞力逼城下,后有寒尸犯边关”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