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洛晨带兵出城,借着天空浓云密布,晦暗难明,直奔蛮地雪山而来,这城北战场着实不小,洛晨一行二百人一面清理积雪一面前行,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来在雪山脚下,再往里走便是北蛮境地。

    要说这北蛮雪山,地势也是十分奇怪,大片冰川雪岭连成一片,多有险阻,断崖凌空,只有一小片地方山势稍缓,可供出入。当年句猛将军正是看见这群山走向,才在正对着北蛮出入山口的地方建立土城,意在威慑。

    此时众人站着雪山脚下,只见那重峦绝险,断崖凌空,平日在土城中尚且不觉这群山如何巍峨,此时走近再瞧,只觉阵阵萧杀之气扑面而来,凛然生威,一时间众人个个肃然,连马匹都自行敛尾攒蹄,不敢嘶鸣。

    但见那碎雪扑寒陌,云巅白玉生,左右绝峰纵,东西长岭横,唯闻空山唳,不见迎面风,参差隐有路,一去忘死生。

    洛晨站在小队最前方,神色略显阴沉,这山风不仅寒意逼人,更有阴气煞气裹挟其中,寻常阴气自天地而生,纵然入体也会与阳气运化消弭。可这风中阴煞之气却大有不同,入体而存,不与阳气相合,久而久之都不用鞑子来袭,这两百人自己就会在山中死个干净。

    池萝站在洛晨旁边,绣眉紧紧皱起,半晌方才说道:“洛秦,这山风好生古怪,我明明身穿重铠,内有棉衣,从土城一路走过来都不甚寒冷,可是眼前这山风就好像……就好像可以透体而过一般,简直是彻骨生寒……”

    洛晨体内灵气一转,将阴煞之气消去,随后转身大声说道:“所有人听好,这北蛮山风有些古怪,大家速速把烈阳符贴在胸口!贴好以后继续行军!”

    即使在山风之中,洛晨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递开去,众人闻言,立即把项老所赠符取出,小心翼翼地贴在铠甲内里,这边符激发,一股暖流游遍全身,山风临体之寒也随之消减大半,舒适无比,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地一松。

    洛晨见众人神色缓和,便知烈阳符已然生效,这才率领众军继续前行,只因之前扶威军中从未有人进入过北蛮境地,不知路线,故而众军只得在山中胡乱前行,走了许久方才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坳,众军效仿建筑土城之法,扫来积雪堆砌起来,躲在其中暂歇。

    池萝此时正拿着一只细细的笔在一张羊皮上比比划划,良久才看向洛晨说道:“不行,咱们行进的速度太慢了,走了半日才这单路程,根本没法绘制图样,须得我带着一只小队到周边巡逻一圈,好歹先把咱们周围的图样画出来才好。”

    此时众军已然走入山中,不见来路,厉衡闻言,朝着四周望了一望,方才说道:“咱们弯弯绕绕行了许久,别说蛮兵,就连冰原上常见的雪狼雪兔都没看见一只,我看这群山之中必有古怪,此时分开,只怕多有凶险……”

    池萝瞥了厉衡一眼,说道:“落单凶险,但一群人挤在这一处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咱们二百人孤军深入,难不成你还指望能一路平安顺遂不成?”

    厉衡被池萝一阵抢白,也不着恼,只缓缓摇头,说道:“非也,此时咱们孤军入险境,死守一处便是坐以待毙,但你自己带着小队出去巡查又太过危险,不如就请洛兵长带兵据守,我另带一只小队和池萝同去,如何?”

    洛晨闻言,心如明镜,当下说道:“不必,我和池萝带两支小队前去巡查,厉衡你带着剩下的弟兄原地修整,不要分散,待我和池萝巡视归来,再做打算不迟。”

    说罢,洛晨也不管厉衡略有些复杂的神情,点起一只十人队便随池萝一道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离开,此时虽未下雪,但山间阴风飒飒,将地上的细碎雪花卷起,便如同起雾一般,不多时两队人马已然消失在雪雾之中,厉衡略一定神,自去规整众军不提。

    却说池萝洛晨二人带着两队军士,沿着山路行来,一路上寒风呼啸,碎雪纷飞,众人皆垂首闭口而行,只有洛晨池萝且行且观,将沿途地势绘成图样,如此走了将近一顿饭的功夫,池萝方才停下,看向洛晨笑道:“洛大兵长,你这会把新兵队全都托付给了厉衡,难道不担心他直接把你扔下么?”

    洛晨微微一笑,一面查看周边的地势一面说道:“厉衡心机深沉,更兼用兵有道,是难得的将才,他应该能觉出这北境蛮地看似安静寻常,实则暗藏凶险,将咱们两个扣除在外,虽然可以一时独占新兵队,但却有可能全军覆没,这种糊涂事,他是不会做的。”

    池萝呵呵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细雪,走到洛晨旁边,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讲的倒是头头是道,可小女子心下怎么都觉得,你只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罢了,方才那些说辞虽然也有几分道理,却是临时编造出来的。”

    此时山间的风略小了些,跟随而来的军士纷纷松了口气,洛晨看向池萝手中的羊皮,说道:“咱们走了这么久,你的图样画得如何?”

    池萝看了一眼手上的羊皮,微微一叹,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绘制图样需得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得有丝毫偏差,似咱们这般一路走一路画,多有偏颇,难以取准,说到底也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根本无甚大用……”

    洛晨闻言,眉毛一挑,说道:“无甚大用?既然无用,为何你方才还执意要出来巡视?”

    池萝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正在修整的军士,此时风是从背后刮过来的,二人说话的声音俱都被大风吹散,传不到军士耳中:“其一,自打咱们进山,没见到一个活物,这山中虽然风大雪大,但也决计不致一个活口都没有,而且蛮子再怎么着都应该在山中设立哨卡,可是自打咱们进来,什么都没有。”

    洛晨扫了池萝一眼,说道:“所以,你就想在周围转一转,确认一下情况,又怕众人察觉山中没有活物,心生恐惧,动摇军心,所以才说要绘制图本,借着这件事出来巡查,可对?”

    池萝点点头,笑道:“洛大兵长果然是聪明绝顶,一点就透啊,既然您看得这般透彻,那么这其二是要我说呢,还是您自己承认呢?洛兵长……或者说我该称你为,洛仙长?”

    “嗡”

    一阵轻微的嗡鸣从洛晨体内而发,即使周围风声飒飒,这一丝微弱的嗡鸣依旧清晰地传进了池萝的耳中,淡淡的恐惧自心下而起,池萝眉头微微一皱,不由自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双手环抱胸前,竟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洛晨漠然看向池萝,良久才收起灵力,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池萝只觉身上寒而复暖,舒畅无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说道:“早和你说过我是望海一带寒袖山庄的人,寒袖山庄乃是江湖势力,与道上的散修也是颇有来往,这传音符乃是庄内做客的一名散修赠与我的,这次我前来北境,深知其中凶险,这才用了出来。”

    洛晨闻言,急忙催动灵力在自己身上探查了一圈,池萝见他神情有异,立时笑道:“这传音符若是放在你身上,只怕瞬息就会被发现,我才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呢,唉,告诉你也无妨,符被我贴在项老帐中的桌子底下了。”

    洛晨一愣,之前自己拜访项老,项老曾说出自己的仙人身份,池萝便借着这听音符把那时所言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只是萧寒云清没能察觉也就罢了,项老身为真人,一张小小符咒在他帐中贴了一个多月竟都察觉不了,还真是匪夷所思。

    池萝见洛晨发呆,立时笑道:“我听那些散修说过,仙人本来无需隐姓埋名,只是后来出了大乱子,天下人心动荡,仙人不得已才改头换面,混迹世间。不过你藏得还真是够深的,那些散修神情举止皆有傲慢之气,一眼就瞧得出来,不像你,要不是借着听音符,我还真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江湖人了……”

    这边池萝还在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洛晨的神情却是越来越阴沉,不等池萝继续说下去,已然抬手打断了她。池萝见洛晨神情森然,自知不会是因为身份暴露这等微末小事,当下正色问道:“是不是山中有什么异动?”

    自打洛晨进入北境,黑毛便一直待在本命界中,只在深夜里才会放出来玩耍片刻,可是方才二人说话间,本命界中的黑毛忽然出声示警。需知即使在之前巡逻之时遇到那等凶悍蛮兵,黑毛都一声未发,此时忽然示警,必是山中出现了什么极为凶险之物。

    “嗷呜”

    这边心思才动,一阵极为粗厉的嘶号忽然自山中而起,随后四面八方皆传嘶号之声,此起彼伏,呼应不绝。一众军士登时变了脸色,纷纷抄起兵器站起身来,面上虽无看恐惧之色,但也决好不到哪去。

    此时山中风声呼啸,可是这狼嚎却混杂在风中清清楚楚地传来,似乎就在耳边,洛晨体内灵力流转,早觉到这嗥叫之中饱含阴煞之气,与之前那蛮兵统领如出一辙,心中没来由地一惊,当即微运灵力,开口喝道:“众军听令,池萝带头,马上原路返回,不得有误!”

    这一句话灌注灵力,凛然生威,池萝点了点头,当即率领众军沿着来路足迹逆行而回,洛晨殿后。只是众人走得再快,也快不过这山中野兽,只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声凄厉狼嚎忽然自近处而起,随后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正落在队伍后面,乃是一头八尺高的狰狞雪狼

    只见那皮毛纵横崩裂,奔袭来去如风,鲜血长流汗如蒸,双眼漆黑含煞,大口利齿丛生。

    锐爪扑霜踏雪,铁尾飒飒破空,一声呼号千山动,群狼不拜明月,悍然只欲催城。

    冰原之上寻常雪狼最高不过到成人腰间,可是眼前这雪狼抬起头来足有八尺,周身皮毛尽数崩裂,鲜血汨汨流出,隐有骨断脆响,一双眼中尽是漆黑,周身煞气纵横,一众军士见状,登时大骇,但却无一人落荒而逃。

    此时雪狼就在洛晨面前一丈之处,只因这一众军士无人擅动,所以才未立时扑将上来。洛晨见状,急忙说道:“池萝,方才山中嗥叫不绝,只怕尽是雪狼,你带人赶紧离开,若是迟了只怕厉衡那边便会遭受狼群袭击,我料理了这雪狼再去与你们汇合!”

    池萝闻言,心知洛晨当有办法脱险,也不拖延,高声喝道:“众军听令,速速随我前去支援厉衡!不得有误!”

    这边众军一退,雪狼登时发出一阵狰狞的嘶号,后爪一瞪,前爪倏然探出,带着一阵细碎白雪朝洛晨狠狠划了过来!

    “叮叮叮叮!”

    洛晨抽出腰间长剑,隔开雪狼这凌厉一扑,雪狼一扑不中,腰间一扭,粗壮的尾巴紧随其后,朝着洛晨面门而来,洛晨急举剑相迎,剑刃与狼尾之上的刚毛相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这雪狼虽看起来血肉模糊,受伤不轻,然体内阴煞之气纵横,这一扑一剪却是轻灵无比,换了旁人只怕早被一口咬成两截。

    这一合的功夫,池萝早已带着军士离去,不见踪影。此时洛晨再无掣肘,长剑归鞘,飞沙剑倏然在握,身形一晃,急攻而上,这雪狼固然强悍无匹,但在飞沙剑下却也只能节节败退,伤上加伤。

    洛晨心念众军,出手狠辣凌厉,不留后路,哪里是一只雪狼能够招架的?几剑下来,雪狼四肢筋骨尽被洛晨挑断,正要倒下,洛晨身形一晃,早已闪到了这雪狼腹下,猛然一蹬,将之踢到半空,烈阳术随心而发,炽烈阳气激射而出,将雪狼体内阴煞之气尽数扫去。

    “嗷呜”

    这雪狼早已被阴煞之气侵入骨髓,这会被阳气一逼,登时嘶鸣不已,凄惨万状,随后砸进雪中,再无声息。只是洛晨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阵阵狼嚎再起,听着竟是从厉衡那个方向而来,洛晨不敢耽搁,运起灵气飞掠而去,这正是“阴风舞雪隐含煞,群山背后藏鬼谋”,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