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洛晨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正在石衿精舍之中,感慨良多,这也是苦尽甘来,造化再起,随后一名婢女无心之言竟引动洛晨道心,先天气化入关元,修为更进一步,此时洛晨心绪平静,魔念隐匿,也不去想从前种种,便自在这精舍之中安居下来不提。

    石衿虽知洛晨乃是修士,但却从未问起洛晨师承,洛晨也并未谈起过石衿这一身修为,二人会面之时不过谈论诗词,闲话笔墨,倒也清静自在。转眼洛晨醒来已有三日,今日刚刚修行一夜静功,走出屋外透气,远远就看见一个邋遢大汉阔步而来,正是丞相石江。

    石江依旧是那副粗犷模样,一面摆手一面大声说道:“洛晨啊,早就听说你醒了,可是这几天我又是上朝又是忙着发悬赏通缉抓捕你,实在是没腾出功夫来,直到这会才略闲了闲,哈哈哈,怎么样,你的身体可好些了呀?”

    听闻此言,洛晨也是不由得一笑,开口问道:“哦?丞相既然在发悬赏通缉,那我倒要问问,我这颗项上人头到底值多少金子?”

    这会石江还未走近,洛晨逼音成线,自丹田而发,无论远近听起来都如同在对面一般,这一手可是比石江扯着嗓子喊话高明多了。这石江快走了两步,来在精舍门前,坐在石凳上,笑道:“不仅仅是你的人头,还有那把遗失的宝剑,人头黄金五千两,宝剑黄金一万两,唉,你瞅你混的,还不如一把剑值钱。”

    洛晨淡然一笑,也走到桌边坐下,说道:“丞相,这么说来,我倒有一事不明,我被姜老打成重伤,昏迷不醒,那时宝剑就在手中,只要将剑取走,献给圣上,必是大功一件,为何还要将其放在我这个盗剑之人身侧?”

    洛晨那时虽然昏迷,但后来心神沉入本命界中之时,若是飞沙剑不在身侧,断不能自行飞入本命界中,自己也就无法破开心魔钳制。如此说来,石江没把飞沙剑拿走倒是救了自己一命,此时想来,那一番恶斗实在是凶险无比,若不是本命界受创在先,石江留剑在后,自己此时只怕早就被心魔夺舍了。

    石江瞥了洛晨一眼,呵呵一笑说道:“我倒是有这个想法,但你是修士,我把剑取走了,你若是强行索要,我这相府岂不得被你拆了。更何况我要将剑取走,衿儿也必然不会答允,思前想后,索性就没有提起,免得自讨没趣,哈哈哈,一面是我女儿,一面是一把对我没啥用的剑,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洛晨点点头,石江神色甚是自然,当不是在说谎,只是他最后一句说起一面是石衿,一面是飞沙剑,这其中深意,倒是有些含糊了。不过此时也不是深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洛晨按下心思,当即问道:“丞相,这把剑到底是何来历,为何会被称为威国至宝?”

    石江又是一阵大笑:“什么威国至宝,那不过是安上去的名头罢了,当年先皇征战南疆之时,与蛮军交战,险些丧命,一名女侠手持宝剑杀退敌军解围,后来这女侠不知去向,剑却留下了,句猛将军对那女侠一往情深,故而将这宝剑时时携带,至于宝剑遗失一节,此时剑既然在你手里,应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洛晨点了点头,心下更为笃定,当年那女侠应该就是自己的师父寂真人,当年她因故离开军中,落下了飞沙剑,飞沙剑随后便被句猛将军带在身上。此前师父下凡,将飞沙剑取回,赠予自己,自己又带着飞沙剑下凡,遇到老方等人,随后这件事被算盘灯影告发,这才有了今日。

    灵气一动,白玉般的飞沙剑倏然出现在洛晨手中,此时本命界中符丹药依旧不能取用,但是后续存放进去的东西却可以任意收放,恢复得也算尚可。洛晨握飞沙剑在手,看着石江说道:“这把剑乃是我师父赐予我的,丞相且瞧瞧是不是句猛将军携带的那把剑?”

    石江小心翼翼地接过飞沙剑,瞪着眼睛从头看到尾,这才点头说道:“嗯,错不了,这必然是句猛将军的那把剑无疑,但是总觉着和之前相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好像……呃……好像剑身变得……啧啧……变得更白了?”

    洛晨一笑,抬手一引,一股灵气顺着剑身流入石江体内,汇入任督二脉,这一下至少能为石江赠寿五年,之前洛晨断无此功力,只是前几日机缘之下,先天气冲开关元穴,此时灵力收放随心,更兼精纯无比,故而才有此奇效。

    暗中打出灵气,洛晨放下手掌,缓缓说道:“这把剑是仙家之物,收回之后又被打磨了一番,自然会显得更好看些,石丞相,洛晨之前殿上骂君,此时又身怀这所谓威国至宝,在世人看来当真是罪无可恕,不想丞相却能大度收留,帮我遮掩,此番恩情,洛晨没齿难忘。”

    石江方才正在打量宝剑,只觉体内一阵热流涌起,浑身舒畅清朗,还未及反应过来,就看见洛晨起身对着自己一躬,石江哈哈大笑,正要把洛晨扶起,此时一名婢女惶惶张张地跑过来说道:“老爷!您快去看看,方才小姐她在房里口吐鲜血,昏过去了!”

    “什么!”

    石江和洛晨齐齐一惊,急忙跟随婢女匆匆来在别院中央一处楼阁。洛晨毕竟是男子,不太方便擅入女儿闺房,只能留在门外,石江独自进去半晌,一名婢女才掀帘而出,看着洛晨说道:“洛公子,小姐请您进屋说话。”

    洛晨点了点头,踏步入内,石衿闺房也一如精舍之中一般,十分朴素,不显华贵。此时石衿正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石江则坐在床边,一脸焦急,石衿见到洛晨前来,挥退众婢女,微微一笑说道:“洛公子,我不过是行功之时一口灵气走岔,方才吐血,倒惹你和爹爹挂心了。”

    这话骗得了石江,却是骗不了此时的洛晨,之前石衿有意压制,故而洛晨才未发现。这会细细看去,只见石衿体内元气混乱,全不按经脉运行,反而隐有逆行之势,方才也断不会是什么一口灵气走岔了,而是血气逆冲,伤及脏腑,这才会引得石衿口吐鲜血。

    洛晨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一身血气虽然威力不小,但平日修行之时却不可急躁冒进,须得循序渐进才好,幸而你方才行功不深,只是吐了口血,凭你的修为,只需略加调养便可复原,只是以后万不可急躁才是。”

    听见洛晨都这么说,石江的脸色才稍稍缓过来些,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既如此,爹爹也就放心了,衿儿,这几日你万要保重自己身体,纵然没有什么血咒,什么修为,凭你爹爹的本事,也必能让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石衿闻言笑道:“是,女儿听爹爹的就是了,爹爹这会我和洛公子还有些话要说,您还要忙着料理悬赏捉拿洛公子的事情,却不要在我这多耽搁了,等女儿将伤势调理好,再去给爹爹请安。”

    石江一愣,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道:“好好好,爹爹懂得!爹爹这就去再加派一队人手在城里搜捕洛晨,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小子给揪出来!唉,哪个狗娘养的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儿还没嫁呢,水倒先泼了个干净!”

    说罢,石江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地离开了石衿闺房,只留下石衿和洛晨二人相对无言。良久,洛晨见石妗面色微红,垂首不语,当先说道:“你此时体内灵气混乱驳杂,若是不想出个良策梳理,只怕是有性命之忧。”

    石衿闻言,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方才多谢洛公子,洛公子请坐下说话吧……”

    说罢,石衿提起素手,指的正是自己的床榻之上,方才石江坐的地方,洛晨略一迟疑,已然搬过一个凳子放在床前,随后坐在凳子上,看着石衿说道:“我替你遮掩不过是缓兵之计,若是不想个法子将你体内这混乱血气梳理归脉,你轻则经脉尽断,重则爆体而亡,到时却又如何?”

    石衿缓缓放下手来,淡然笑道:“还能如何,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洛晨眼睛一瞪,又要说话,石衿已然抢先说道:“洛公子莫急,方法是有的,不但有,而且早就有了,只是眼下有一桩难事,只要解决了这件事,我这一身的杂乱血气,便自然可理顺收服了。”

    洛晨看着石衿淡漠的神态,略一思索,开口说道:“这解决之法,难不成就是你从春秋盟敛珍阁里买来的血色石?”

    石衿一笑,也不说话,只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柜子。洛晨起身走过去将柜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铜盒,洛晨伸手将这铜盒取出,回到床边坐下,打开铜盒,里面放的正是那通体血红的石头,洛晨将石头拿在手里,只觉入手冰凉,便再无甚奇特之处了。

    石衿见洛晨面露疑惑,笑道:“这血色石表面上看去平平无奇,但是以我血力感知之下,却能发现这石头中央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浓稠石髓,其上血力充沛,若是能服下这石髓,我便能借其中充沛血力理顺经脉,去驳杂,顺灵气。”

    洛晨看着这血色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开口问道:“如果我没记错,敛珍阁里存放的不过都是仿制之物,你又是如何从仿制之物上看出这血色石的不凡来?”

    石衿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那日我不过闲逛到敛珍阁,便随意进去瞧瞧,一眼便看见了这血色石,当时就觉得这石头与众不同,似乎与我这一身修为颇有关联,故而才将之买了下来。春秋盟遍布四海,看来其中也必不乏奇人异士,竟能将真品神韵转移在一个赝品之上。”

    洛晨闻言,将此事默默记在心中,开口问道:“现下且别去管春秋盟了,方才你说有一桩难事,不知是什么?”

    石衿抬手指了指血色石:“就是它了,这血色石坚固无比,刀砍不伤,斧剁不损,石髓明明近在眼前,谁知这石壳竟固若金汤,别说破开,连留个痕迹都不得。”

    洛晨闻言,拿着血色石走到石衿梳妆台前,石衿所用的短刀正放在上面,洛晨手握短刀,将血色石放在地上,看了石衿一眼,石衿含笑点头。

    “嗡”

    灵力成风,手起刀落,短刀裹挟灵气狠狠砍在血色石上,只听“乓”的一声,血色石上半分痕迹也无,可是那柄精钢短刀却被崩成两段。洛晨看着手中断刀,心下震动,方才那一击即便是铜墙铁壁也必被贯穿,可是这血色石上竟连个痕迹都没能留下,当真坚固无比。

    石衿看着洛晨手里的断刀,淡然笑道:“算上这一把,我为了斩开血色石,已然绷断十三把短刀了,看来是天要亡我,让我只能看着这血色石,却取不到其中石髓,这般捉弄人,当真是阴险得紧。不过也无妨,大不了我以后不再修行,想来体内血气也就不会再有逆冲之相。”

    这话若是放在修为不高时说,洛晨尚会相信,可是此时却能看出石衿为了压伏体内血力,不但没有停止修行,反而一味蛮干,雪上加霜。眼下就算她停止修行,体内血力依旧会逆行冲脉,最终还是躲不过一个或废或死的下场。

    洛晨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血色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失望,正要附身将其拾起,忽觉紫府本命界中传来一阵轻微悸动,洛晨心念一探,随手一甩,飞沙剑已然出现在手中,此时剑内浅黄灵气翻动不已,尽数指向那血色石。

    石衿修行血力,本就可以感应到那血色石中血气流转,此时飞沙剑一出,石中血气竟然瑟缩成一团,石衿已然知晓这飞沙剑必能破开血色石,当下言道:“洛公子且慢!”

    洛晨一愣,看向石衿,石衿缓缓说道:“我已知飞沙剑必能破开血色石,只眼下我伤势未复,恐怕受不了这血色石髓之力,且等我将伤势调理妥当,洛公子再行出手破开这石头,助我一举理顺经脉,到时……到时还需请洛公子你帮我护法……”

    洛晨闻言,知她说的有理,遂收起飞沙剑,将血色石原样放好,又与石衿闲谈几句,方才离开闺房,那一群婢女或远或近,或是浇花,或是剪草,见到洛晨都含笑行礼,只是那笑容里颇有深意,反倒搞得洛晨十分尴尬,仓皇逃回精舍之中去了,这正是“顽石安可抗灵玉,一汪神髓做两分”,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