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这洛晨返回酒家,意欲朝店小二借些银子,这小二乃是江湖中人,不但以百两黄金相赠,还为洛晨安排了一份护镖的差事,只是护这一趟镖的其他镖师似乎并不太欢迎他,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小二也不着急,只在一旁垂手微笑。

    “哈哈哈,既然是小二介绍的英雄,那必然是身手不凡,不知小老弟如何称呼啊?”

    老方原本冰冷的表情倏然变得豪爽起来,哈哈大笑着问道,身后三男三女六名镖师的神情也随之一松。洛晨当即微笑道:“在下姓洛,初入江湖,还请方大哥多多指点。”

    老方瞥了洛晨的扳指一眼,随即爽气地摆摆手:“洛老弟客气了,江湖嘛,就是大家互相帮扶,哪有什么指点不指点的。我姓方,江湖人称鬼眼方,这是我的六位弟弟妹妹,一块在盟会里走镖已经有快十年了,你们几个自报家门!”

    说罢,一名块头极大,身缠铁链的男子朝着洛晨拱了拱手,瓮声瓮气地说道:“磨盘,鲁山!”

    随后,另一名长相白净,儒生打扮的男子微笑拱手,温和地说道:“算盘,荀宗。”

    最后一名男子并无甚特点,只是普通人的打扮,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灯影,尹飞。”

    至此,三名男子都已经自报了姓名,磨盘鲁山应是力大无穷,算盘荀宗应是工于心计,灯影尹飞应是擅长追踪暗杀,洛晨一一还礼过,心下暗暗计较,目光却转向一旁三名女子。

    三名女子齐齐一笑,各有风姿,一名妖媚风尘的女子当先施礼,娇声说道:“喜蛛,柳绣。”

    另一名略显清冷的西域女子也随后一礼,淡然说道:“铜镜,巫梦。”

    最后说话的乃是一名小姑娘,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豆蔻之年,还有点怯生生的,匆匆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药匣,段清。”

    喜蛛柳绣不知是做什么的,药匣段清应是个郎中,诊病开药,治伤解毒。然洛晨在意的却并非她们二人,而是铜镜巫梦,因为在她身上,洛晨感应到了一丝灵力流转,方才这铜镜施礼之时,那股灵力猛然一动,自双目而出,隐有遮蔽神志的功用。

    洛晨身负道术,自然不会着了这等雕虫小技的道,但还是很配合地目光一散,随后才恢复如常,一一还礼。小二适时地走上前来,说道:“既然各位已然认识了,这货物东家催得又很急,老方,今天我就不留你们了,等东西送到,再备酒款待。”

    老方又是一笑:“去你的吧,赶紧把东西拿来,我们好上路,等事成了我就在华都花天酒地,谁跑到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小二也不着恼,点了点头就走到屋中,不多时已然搬出三个不小的金属箱,每个金属箱的封口处都有干涸的红色封泥,洛晨以神识扫去,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些普普通通的金属箱。看来师父说得果然不错,切不可因为自己身为仙人便视凡人如蝼蚁,这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三只箱子被磨盘一个人拎到了车上,小二先把一个信封交给了老方,随后对洛晨弯了弯腰,微笑道:“洛爷,江湖不比朝堂,有诸多不干活就拿钱的闲职,这一路必不会风平浪静,一帆风顺,还请洛爷您保重,以后若是得了空回来,小二定备下酒肉招待。”

    洛晨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对小二说道:“这一封信,烦请帮我送到江城云月楼掌柜秦烟手中。”

    这信中说的乃是方圆村的事情,且洛晨又用了个锁灵术附在其上,这锁灵术乃是小术,附着在什么东西上就会将什么东西锁住,若不以灵气解除,强行拆解,灵力便会将所附之物破坏殆尽,这小术本无甚用,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小二微笑接过,看都没看就把信收在了怀里,恭敬道:“江城云月楼,掌柜秦烟,小的记下了,洛爷放心就是。”

    洛晨点了点头,这才朝着小二一拱手,淡然说道:“保重,告辞。”

    说罢,洛晨在老方的招呼下抱着黑毛上了车,一行人共有两辆马车,灯影,喜蛛,铜镜,磨盘护着箱子坐一辆车,老方,算盘,洛晨护着功夫最低的药匣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两辆车离开酒家,沿着道路径直朝北而去,小二只略瞧了片刻便又回到门口打盹,此时天色已晚,路上没什么人,倒也清净。

    不多时,两辆马车已然行出数十里的路程,后面的马车由算盘驾驭,车里面只有洛晨,老方,药匣三人,药匣身为女子,性子又腼腆,自不会多说话,只不时偷瞧趴在洛晨腿上的黑毛。倒是老方上上下下把洛晨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那把被布条缠了个严严实实的剑上,开口说道:

    “洛老弟,旁人的剑顶多也就用个剑鞘封存,像洛老弟这般用布缠剑的,倒是不多见呢。”

    洛晨见老方开口,摸着黑毛的脑袋,微微一笑说道:“此剑乃家师所赠,原本无鞘,所以才用布条缠缚,恐伤了师父所赠之物。”

    老方目光一闪,也不多问,当即把手伸到座椅下面,摸出一把镔铁长剑,递给洛晨:“既然这把剑乃是恩师所赠,洛老弟不愿轻用,那么就先用这把铁剑好了,你且看看顺不顺手?”

    洛晨身负灵力,只要不是灵兵,任何兵刃到他手里都能够如臂指使,哪有不顺手的道理?只是话虽这么说,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洛晨接过长剑,轻轻掂了掂,随后拔出剑身,并指在剑锋上一抹,随后再轻轻一弹,点头说道:“不错。”

    老方笑道:“这虽是一把普通铁剑,但也是我精挑细选才收在这车上的,行走江湖要是没有个趁手的兵刃,那这一身本领,还没动手就先去了三成!”

    洛晨正想与这老方攀谈,见他开口,顺势接道:“这么说来,方大哥在鉴赏兵刃上莫不是一等一的行家了?不知都曾见过那些宝剑,可否说与小弟一听?”

    老方哈哈一笑说道:“洛老弟,若问别的我还不敢夸口,但要论鉴别宝物,那就非我鬼眼方不可。兄弟,这天下好剑本数不胜数,但若论神剑,却又不过五指之数,你哥哥我有幸就见过一把。”

    洛晨心下好奇:“哦?想来那神剑必是被主人奉若珍宝,威名远扬吧?”

    老方闻言,登时摇头摆手:“不然,神剑一物,就如同世外高人一般,自有风骨,亦有得时得势一说,若是不得,一把神剑也只能掩埋于风尘,失落于光阴,比之凡兵尚且不如,又谈何奉若珍宝,威名远扬?”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洛晨点了点头,问道:“方大哥方才说您见过一把神剑,不知那神剑是个什么样子?”

    洛晨这问题一出口,连一旁的药匣段清都抬起头来看向老方,老方微微一笑,慢慢说道:“这说起来也是挺多年前了,那年我进华都办事,正巧赶上当朝的大将军句猛出行,那天句猛将军并未坐车,乃是骑马,我远远地看见那柄神剑就悬在他的腰间……”

    “方大哥,那这柄神剑长什么样子啊?”这次提问的不是洛晨,而是段清。

    “要说这柄神剑,那真是与众不同,一般的剑都是木柄铁身,或者是铁柄铁身,可是那把剑通身竟都是莹润白色,便如同用一块白玉抠出来的一样,而且其中似乎还隐隐有一丝淡黄色的神光,我当时离得远,没能细瞧,还真是平生一大憾事……”

    段清听闻,脸上也显出向往的神情,而洛晨却心下一震,方才老方说的这柄神剑,怎么看怎么像师父赐给自己的飞沙剑,而飞沙剑此时则被自己用布条缠裹,放在旁边。

    洛晨面上不动声色,一面把玩着铁剑一面说道:“如方大哥所说,那这柄剑可真算得上是一柄神剑了,此去华都,不知有没有机会一观呢?”

    老方闻言大笑道:“洛老弟说笑了不是,别说这句猛将军此时正在北地主持战局,就算他人在华都,咱们也断见不着这飞沙剑,这柄神剑呐,已然在去年被人盗走了!”

    “哦?句猛将军乃是威国开国老将,武艺高超,哪个盗匪能有这般本事,能在句猛将军那里将这神剑盗走?”

    老方感觉自己与这少年甚是投机,当下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啊,我知道这句猛将军对这把剑十分看重,丢了之后那是雷霆震怒,私调扶威军,惹得圣上大怒,被罚向北扩张威国领土十里,若是不能,就终身都回不了华都啦!”

    听到这里,洛晨已然知晓,这句猛将军的佩剑定是飞沙剑,而盗走飞沙剑的人必是自己的师父寂真人。原因无他,只因自己在宗中修行时,寂真人曾经下凡过一段时间,回来便带了飞沙剑,而且自己离开人宗之前,师父也曾叮嘱过,有空的时候去北境一看。

    起初洛晨本没有把去北境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此时看来却是非去不可了,这句猛帮忙保管飞沙剑多年,如今自己怎么也得帮师父了了这一桩因果才行。

    洛晨与老方一路闲聊,天色不觉便黑了,过不多久,马车缓缓而停,算盘荀宗温和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老方,此时天色已晚,夜间赶路多有不便,咱们是不是……”

    老方闻言,看向洛晨,说道:“洛老弟,对不住,干咱们这一行的,风餐露宿都是家常便饭,今晚就请洛老弟先将就一下,等后面路过村镇,咱们再好好喝上几杯!”

    “方大哥不必客气,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了,我也不会跟各位同行了,咱们且先下车吧。”

    众人纷纷下了车,找了一处林间空地将两辆车并排停在一起,以锁链相连,那喜蛛柳绣朝着洛晨娇媚一笑,便自行离去。洛晨阴阳眼下,只见她双手带着一副手套,手套指尖有细丝探出,柳绣一面行走一面抽丝,将两辆马车围了,最后抽出一根丝线握在手里,若有风吹草动,必瞒她不过。

    这边搭理妥当,早有磨盘在林间打了一捆柴火回来,引了个火堆,又这了几根粗树枝做凳子。药匣从车里暗格中取出些干粮风干肉并一些不易腐坏的水果蔬菜。灯影铜镜在林间找了些水,又打了一头鹿,洗剥干净带回来架在火上炙烤,算盘掏出佐料细细涂抹,一群人忙忙碌碌,洛晨反倒成了个多余的。

    这几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露宿,一切井然有序,不多时鹿肉已熟,但却丝毫没有香气,老方见洛晨神色有异,笑道:“洛老弟,这是算盘调配的佐料,用这佐料烤肉,不散一丝香气,也免得把林里一干猛兽吸引过来,否则光吃这干粮腊肉,实在是没味啊!”

    说着,老方当先撕下一块肉来,放在自己嘴里大嚼一阵,随后才撕下一块递给洛晨,众人也各自割肉就着蔬菜水果分食。洛晨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只觉这肉虽无甚特别滋味,但也顺滑多汁,不觉就多吃了两块,倒是黑毛趴在火堆旁边吃得狼吞虎咽,老方众人没想到这么一只小猫竟然如此能吃,俱都称奇。

    一头鹿身上的肉着实不少,众人滴酒不沾,算上黑毛在内也只吃了半只多些,剩下的则全都送进了磨盘的肚子,就算如此,磨盘还依旧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又吃了些腊肉水果方才作罢。

    “好了,此时夜也深了,大伙各自警戒休息,别睡得太死!”

    众人应了一声,喜蛛远远对洛晨媚笑道:“洛兄弟,若是遇到危险就来找姐姐,姐姐保你安然无恙哦,说不定还能给你点甜头呢,呵呵呵……”

    老方似乎早就习惯了,根本不予阻止,洛晨也只能无奈一笑,不加理会,靠着车轮盘膝而坐,老方便坐在旁边不远处,打开小二给的信封,缓缓看罢,随后点了点头,将信扔在火堆中焚烧殆尽,回头见洛晨正看着火堆中的飞灰,呵呵一笑:“洛老弟,你是不是好奇这信里写了什么?”

    洛晨哪会这般不知进退,当即说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方大哥不必勉强。”

    老方坐回地上,摇头说道:“不勉强,江湖规矩,信里只写东家姓名,何处交货,还有交货时所说的切口,至于这货物是什么东西,则是只字不提,这么和你说吧,我在盟里走镖这么多年了,根本不知道自己都送了些什么劳什子!”

    洛晨点点头,对于老方的话只信了六分,毕竟自己今天才加入,这帮人对自己的实力,心性都不了解,应不会透露太多。老方见洛晨不答话,便也没有多言,走到火堆旁边躺下脑袋靠着树枝,不多时已然闭目睡去。

    此时夜空虽晴朗,但并无月光,林间疏风漫漫,枝叶哗啦作响,倒也有几分意趣。洛晨靠在车轮上看了半晌,方才闭目修习静功,纳灵入体,缓缓涤荡背后伤势,只是还没过多久,就听见林间传来异响,似是有人急速靠近,洛晨连眼也不睁,只暗暗戒备。

    “喵……”

    黑毛的低鸣传来,洛晨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示意它安静,此时他虽可出声示警,但老方他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应自有警觉,此时自己却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过了片刻,来人已然靠近了喜蛛的丝线之外,再往前一步就会踏入其中,可此时那一群人却又忽然停下,取出一个类似于弩箭的东西来,还没来得及洛晨反应,那些弩箭上竟纷纷有灵气聚集!

    箭上附灵,非同小可,此时洛晨再顾不得其他,运灵于喉,声音倏然荡开:“醒来!敌袭!”

    这一吼不但把睡去的众人全部叫醒,周围偷袭的人也被震得一愣,这一愣神的功夫,弩箭发射得就慢了一分,老方几人也趁机抄起兵器在手,踩灭火堆,随后暗夜之中箭如飞蝗,朝着众人挥洒而下,这正是“何来莫逆真情义,财帛自古动人心”,究竟不知这一干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