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这蓝心伤重,鬼婆将她待到山洞中安置,本以为这蓝心必死无疑,可是谁知机缘巧合之下,蓝心竟借着重伤脱出阴神,修成鬼仙之体,只是有关洛晨的记忆一概忘却,鬼婆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自带蓝心修炼去了。洛晨被长老从义庄带回,次日醒来,心中挂念蓝心,愧疚不已,也不知怎么就决意去往人宗,四位长老怕洛晨违了本心,借机劝说,但洛晨就偏认准了人宗,说什么也不改。

    恍惚七月将尽,八月近在眼前。这几天来,洛晨白天读书,或是帮长老劈柴做饭,晚上就一人抱着一大堆离火符,这边观星引灵,那边火球一个接着一个地飞来飞去,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烧得面目全非。不消几日,原本清幽齐整的小院就被洛晨糟蹋得惨不忍睹。

    这一日墨龙长老刚走进小院,只见一个火球迎面而来,墨龙轻轻一叹,抬手把火球抓在手里,灵力微动,只一握便让这火球烟消云散。

    墨龙身形一闪,来到洛晨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洛晨便抢先说道:“长老,您又是来劝我遵从本心,谨慎选择的吧?我都说了,去往人宗就是我的本心,你们为何偏不信呢?”

    “为何不信?这段时间你虽每日行动如常,看似无事,然眼中牵挂愧疚却是未减半分,你当我们四个是瞎子,看不出来?你如此心境,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是依照本心而行的?”墨龙长老坐在洛晨旁边,平静地说道。

    洛晨歪了歪头,看向旁边的墨龙长老,忽然说道:“长老,如果没猜错的话,到现在为止,四位长老里,应该只剩下你一个人认为我是意气用事了,我说的可对?”

    墨龙神色一僵,却是没有说话,只默然看着被洛晨烧得差不多的小院。

    洛晨慢慢转回头,低声说道:“长老,我并不是因为见到蓝心那般模样才选择了人宗,而是那一晚我在义庄里,见蓝心那般模样,痛彻骨髓,满脑子想的都是带着蓝心找一个偏远无人的地方,长相厮守,不问世事,了此一生。”

    洛晨说着,倏然抬头,灵力聚集,随手一张离火符打出,小小火球没飞出多远就被墨龙长老行若无事地拦下掐灭:“小子,张口闭口都是蓝心,还敢说自己是顺意而行?”

    并未理会被掐灭的火球,洛晨放下手,哈哈一笑说道:

    “长老,在我儿时,父亲忙于经商,母亲要整理账目,没人与我玩耍。我无聊的很,就开始把周围的小东西看成一个世界,可能是一块方砖,可能是一张桌子,有时候甚至是自己的被窝,然后我就躲在一旁看这个世界里的形形色色,看着看着,就没那么无聊了。”

    说到这里,洛晨眼中不由得浮现一丝怀念和伤感,低声说道:“小时候的那些幼稚之举,此时看来倒有点像是最最简单的界术,而我想要的,也正是自成一界……所以,蓝心只是帮我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并非我因为蓝心而意气用事,长老,我说的您可明……”

    洛晨边说边回过头来,旁边的位置已然空无一人,墨龙长老竟是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小院中寂然无声,离火符烧出的一缕黑灰缓缓飘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洛晨慢慢转回头来,激发了一张离火符,一双平静的眼眸看着夜色中火光跃动,良久才低声念道:“秋去春归无留意,谁说燕雀不知恩?”

    却说这墨龙长老见洛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下不由失落,闪身出了小院,却看见神笔长老正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墨龙没来由一阵烦躁,冷声说道:“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装鬼做什么?”

    神笔长老摇摇头,也不着恼,而是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凉亭,二人缓缓走进亭中,神笔见墨龙脸色依旧不快,遂先开口说道:“看你这般模样,想是洛晨已经与你说明原委了吧?”

    墨龙闻言,淡淡哼了一声,却是没有答言。

    神笔长老坐在凉亭石凳上,看着墨龙说道:“起初我也以为这洛晨不过是意气用事,但后来他与咱们交谈时,举止言谈自然而然,全无做作之态在其中,那时我就知道,意气用事的当不是洛晨,而是咱们几个,故而不再多言。反倒是你依旧耿耿于怀,想来这洛晨是你墨龙院的学生,而且从小与众不同,所以你才这般难以割舍吧,咱们润雨学宫四院同气连枝……”

    墨龙长老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行了,别教条了,咱们眼看就要回宗门冲击真人,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回到这润雨学宫,还说什么四院,读书读错了尚可重来,修仙修错了那可是万劫不复!若是洛晨此时稍有差池,那岂不是……”

    神笔长老呵呵一笑,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有父亲不疼爱孩子的道理,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放心洛晨与你回天宗,就算他选择了天宗,我也会让云纸带他走,而不是你。”

    墨龙长老一愣,看向神笔。神笔长老摆摆手,说道:“呵呵呵,不要多想,我并非认为你本领不够,更不是认为天宗教不了洛晨,我之所以不想让洛晨跟你走,归根结底是因为四个字关心则乱。”

    墨龙闻言,眼神一凝,其中竟有几分惊诧。神笔长老站起身来,缓缓说道:“看来你也明白了,咱们四人同在江城这么多年,斩鬼无数,收妖百余,保一方平安,如今好不容易修行够了,即将返回宗门,冲击真人境,这真人境虽然不算高,对于我等来说却是登堂入室,非同小可。墨龙,你难道没发现,这段时间你过于挂心洛晨,已然动了道心么?”

    神笔长老不说还罢,这一说,墨龙长老只觉得一股浊气倏然自膻中穴而起,飘飘摇摇径奔紫府和关元而去。墨龙神色骤变,这世间阴气阳气,鬼气妖气皆可拿来修炼,唯独这浊气霍乱纲常,毁穴催脉,乃是修真大忌,此时自己体内竟不知何时藏了一股浊气,墨龙长老如何不惊?

    神笔似乎早有预料,淡然说道:“神识内收,气行周天,清止成浊,浊动归清。”

    能修炼到今天,四位长老谁也不是愚人。此时神笔轻轻一点,墨龙只觉心下茅塞顿开,灵气归于任督二脉,穿关元,过膻中,经紫府,自成周天,那一股浊气被周天带动,徐徐而消。

    这浊气虽不及灵气十一,但却极为顽固难缠。只见墨龙端坐亭中,周身灵气鼓荡,每行一周天,这浊气才消减一丝。墨龙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不敢停顿,直至东方渐白,紫气铺天盖地,墨龙长老纳紫气,行周天,这才终于将体内浊气彻底磨灭,双目骤然睁开,一股灰败之气自七窍渗出,被晨曦一照,烟消云散。

    此时墨龙长老神完气足,站起身来,猛见神笔长老正坐在一旁。原来这神笔长老见墨龙独自行功,怕他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走火入魔,反为不美,故而就在旁边为墨龙护法,守了一夜。

    此时墨龙见状,心下大为感激,走到神笔长老面前,一躬到地,恭敬说道:“神笔师兄,小弟之前生了执念,以至于暗积浊气。若不是师兄出言提醒,这一股浊气藏于体内,等到冲击真人境之时,猛然窜出,那时我就算不死,也少不得修为尽废,师兄此番活命之恩,再造之情,小弟无以为报!”

    神笔长老哈哈一笑:“你我在这江城共处多年,何来报答一说,此时你化解浊气,灵气更为精纯,冲击真人境又多了几分把握,我倒要先恭喜你了!”

    二人又站在亭子里说了几句话,刚要走去正厅,正见洛晨沿着小径行来。见二位长老立于路边,洛晨急忙走过来,弯腰说到:“见过二位长老,此时日头初升,也不甚炎热,您二位怎么就急着到这凉亭中乘凉来了?”

    墨龙长老淡然一笑,说道:“你我马上就要离开江城,这一草一木,一楼一阁此时看来却是有趣得很。洛晨,此时你可能还不觉,等你在人宗中修行有成,入世历练几回,少不得也会有这般感慨。”

    洛晨看着眼前的墨龙长老,只觉得此时他周身气质出尘,云淡风轻,竟与昨夜大不相同,说出的话里也带着几分洞悉人世的味道,不由得心生向往,笑着说道:“学生此时看着这一草一木并无甚趣味,倒是十分想见识见识这人宗道场是个什么样子。”

    这本是普通闲话,谁知二位长老听了,神色却齐齐变得古怪起来,神笔长老沉吟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嗯,人宗道场,自然而然,我此时却先不告诉你,到时你一看便知。”

    洛晨一心幻想人宗光景,并未注意二位长老的神情,此时听闻神笔长老所说,便信口言道:“正是,此时说了,到时候一看见就没了意思,还是不说为妙。”

    墨龙长老看着一脸向往的神情,微笑颔首:“不错,还是不说为妙……”

    三人沿着小路,一起来到正厅,玉砚云纸二人因寻不到他们,故而先把早饭做好了。此时一见墨龙神态超然,飘飘欲仙,便知他必有机缘,只会心一笑,也不点破。众人围坐桌边,此时外面霞光初放,万物生晖,市井之中喧嚣未起,学堂之上书声不惊,这正是“堪破心劫归正道,转身一步入仙宗”,究竟不知洛晨何时去往人宗,人宗之中又是何光景,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