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来人市买人的大都是城中大户人家的下人或管事,他们趁着难民衣食无着的时候,以极低的价格购买人口。

    年轻力壮的可以做仆人,或去乡下庄子里干活,价钱比较高;小丫头可以买回去做丫鬟,养几年可以暖床,价格也可以;小崽子虽然可以买回去做仆人,但是吃的太多,暂时排不上用场,所以价格不高。

    这样做虽然卑鄙,但是却让许多灾民活了下来。

    可是,这次的难民实在太多,城中的乡绅富户都“吃撑“了,毕竟买来的下人都需要吃饭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大户人家也不是开善堂的,无利可图,自然不会再来买人。

    这些难民就只能在城下越积越多,靠着官府每天施粥过活。

    然后,一些人牙子来到城外,开始买卖人口,他们比较挑剔,专挑可爱漂亮的男孩女孩,买回去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除非实在活不下去,父母们自然不愿意将儿女卖给他们。

    宁愿把儿女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仆人,也不愿他们掉入火坑。

    一些灾民见到衣着华丽的陈启,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麻木的眼中一亮,纷纷围上前来,推销自己或妻子儿女。

    “小少爷,俺力气大,会干活......”

    “少爷,俺闺女手巧,吃的少,您留下她吧,给口吃的就行......”

    “俺二小子脑瓜子灵活,认识几个字,可以给您当书童!”

    ......

    陈启一愣,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虽然这些灾民似乎没有恶意,但是推推嚷嚷,蜂拥而来,自己练了几天功夫,但年纪实在太小,身矮力弱,万一不小心被推倒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眼见有危险,小甲小乙两兄弟赶紧上前,将陈启护在身后,尤其是小乙,虽然才十四岁,但已经身高七尺,站在面前,好似一堵大山,将难民们隔开。而小香儿十分惊恐,陈启把她护在身后。

    这时看城门的几个兵丁发现了骚乱,拿起鞭子、棍棒一顿乱打,勉强维持住秩序。

    “小少爷,这里很危险,我们赶紧走吧,”小甲紧张的说,如果小少爷出了事,他全家都活不成了。

    “嗯,”陈启点头,没有逞能,今天是他自己孟浪了。紧走几步,众人进了城门,算是安全了,难民不敢冲击城门。

    “小甲,”陈启吩咐道,“你拿这些银子,买些碎米,去城门外施粥!”这些银子足有十两,因为岭南气候温暖,水资源丰富,粮食产量高,所以粮价不高,上好的大米一石也卖不到二两银子,十两银子,碎米可以买七八石。

    这些米,如果熬粥,足够城外两千多难民吃几顿饱饭。虽然是杯水车薪,只是求个心安。

    “可是,少爷,这施粥的活儿,我一个人干不了呀!”陈小甲无奈的说,“要不我把粮食发给他们?”

    “不行,那样会更糟,”陈启拒绝。每逢大灾大难,遇到难民,朝廷都是施粥救济,而不会把粮食发给灾民,除了方便官吏中饱私囊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难民根本不可能保住发到手里的粮食。

    在饥饿面前,人性如此脆弱,身强力壮的,自然抢夺他人的粮食,那些老弱自然被饿死;或者按照乡籍抱团,抢夺他人粮食,因为粮食发生斗殴、骚乱,暴动,结果比饿死的人更多。

    这时,一阵铜锣响起,就听见有人大喊,“施粥了!施粥了!”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二三十个衣着整齐的家丁,手持刀枪棍棒,护卫着一顶轿子,向城门而来,前面几个家丁,拿着铜锣,边敲边喊。

    守门的几个兵丁,见到轿子,赶忙上前跪拜,轿子里的人似乎说了什么,十几个男仆,熟练的抬下粮食,支起大锅,开始熬粥,而其他家丁开始维持秩序。

    “小甲,你去打听一下,是什么人在施粥,如果方便,就把你买的大米,送给他们,请他们代为施粥,”陈启想到了解决办法。

    “小少爷,施粥的是郡守大人家,轿子里的是郡守大人的夫人田姜氏,”小甲去了不久,就回来了,“听说姜夫人笃信佛祖,这几个月经常来城门施粥,希望能给早逝的女儿积累福报阴德,让她能早日投胎到好人家。”

    “哦,”陈启忽然想起几个月前那个被采花贼蹂躏至死的郡守女儿,心情突然有些恶劣。

    “大好人呀!”

    “女菩萨呀!”

    “夫人长命百岁!”

    难民们忽然跪倒在地,感恩的磕头拜谢,原来是那顶轿子打开,走出来一位衣着朴素,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她走到大锅旁边,检查了一下粥的浓度,然后,拿起勺子亲自给难民施粥,丝毫没有嫌弃他们身上刺鼻的异味。

    “唉,走吧,小甲,你去买米,然后运来东门,请他们代为施粥,我们先回去。”陈启叹息一声。

    “小少爷,这样不好吧,我们并不认识他们。”陈小甲有些疑惑,但是见到小少爷的脸色难看,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多说。

    正当姜夫人施粥的时候,城墙上来了一队人马,虽然没有摆开仪仗,但是十几个威猛高大的侍卫,机警的护卫左右,就表明来人的身份不同凡响。

    “呵呵,元丰,家有贤妻,你真是好福气呀!”为首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身形挺拔,面色红润,胸前白色长须飘荡,甚有威仪,显然久居高位。

    他是岭南省的巡抚陈寿,也是小彘的爷爷。陈寿曾官至礼部尚书,是朝廷正一品的高官,性格刚直,敢于犯言直谏,十年前,因为得罪皇帝,被贬谪至岭南巡抚。

    不过,他没有像其他被贬官员一样自暴自弃,而是在岭南省励精图治,劝科农桑,兴修水利,大造海船,鼓励海外贸易,通过海路使原本闭塞的岭南省和中原相通,经济文化得到巨大发展。

    “老师谬赞了!”旁边一位中年的官员谦逊道,他面如冠玉,脸型修长,眉清目朗,衣着整洁,风度翩翩,显然年青时是一位美男子,不过此时他脸色有些苍白憔悴,精神似乎不太好。

    他是南海郡的郡守田皓,也是陈寿的得意弟子,不过他这位附郭郡守没有什么权力,每天跟在巡抚陈寿后面,堂堂郡守简直成了幕僚,不过他自己不以为意而已。

    “元丰,可有江南和中原的消息传来?翻山越岭,前来岭南的难民越来越多,可见局势不容乐观。”陈寿叹息。

    “老师,前日刚有邸报送达,江南和中原各地旱情延续一年有余,大半土地绝收,饥民四起,有贼人张顺聚众谋反,他们头裹红巾自称红巾军,张顺自封平天将军,提出“均田地平天下”,天下响应,江南和中原大半糜烂。”田浩答到。

    “国事艰难呀,可是岭南地处偏远,我等也鞭长莫及,只能希望朝廷诸公虽然你争我夺,但是并没有全部昏聩。”陈寿发了一句牢骚。

    田浩没有接话茬,转移话题说,“老师,现在当务之急,是安置这些难民,虽然城中粮食不缺,可以施粥救济,但众多难民聚集,难免滋生是非,万一别有用心之人挑唆怂恿,后果不堪设想。”

    “元丰所言甚是,”陈寿点点头,“可有号召城中乡绅贤达为国分忧?”

    在封建社会,每逢灾害发生,遇到难民聚集城外,除了官府救济以外,城中乡绅富户,除了少部分为富不仁之外,大都出力救济安置。

    稍微有些智慧的人都明白,如果放任难民在城外聚集,不管不问,那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万一发生暴乱,大家一起玩完。

    城外的人市,也有官府暗中支持,鼓励大户人家购买人口,消减难民人数,富人们获得了人口财富,官府安定了地方秩序,至于难民,他们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敢有什么别的奢求?!

    “老师,乡绅贤达们已经尽力,可是城外难民实在太多,”田皓有些无奈。

    “哼,这些人呀,什么时候了,舍命不舍财!”陈寿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德行,“老夫代表陈家再安置二百户难民,明年去城外开垦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