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完雪,言诚四下里转了转。

    周围没有大山,向南去,多是平原。问了村民,知道县城离村子也不太远,只有十几里地,走得快,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山中雪大,是因为有山阻挡了风,平原之上,却并未积起多少雪。风吹过后,雪便更薄。

    从县城归来,应当不算难事,但原九重至今未归,不知为何。

    吃过了午饭,言诚来到厨房。

    原娟正在忙着,见言诚过来,急忙摆手:“言先生屋里坐吧,这里不需要帮忙。”

    言诚笑。

    “若我将原文带走,你一人,可能照顾得了你父亲?”他问。

    原娟笑了,痛快点头:“能。言先生不必担心这种事。”

    “若我将你们两人一起带走,你可愿意?”言诚问。

    原娟一怔,半晌后才说:“那我爹怎么办?”

    言诚问:“若我将他也带走呢?”

    “这……”原娟不知如何回答。

    “你想一想吧。”言诚一笑,转身而去。

    出了院,出了村,一路向山上而去。他以疾风念裹身,行动如风,片刻到山内林中,以破甲念击断了几棵树,放入有无牌中,带回原家。

    他是看到原家木柴已将用尽,便添置一些。

    听到外面的响动,姐弟俩跑了出来,见院里一下多出好几株大树,都是一脸惊讶。

    “枝叶可为柴。”言诚说,“树干,找村中木匠帮忙,能打出几件家具。”

    原娟全不明白言诚是怎么把这些树运回来的,只是发怔。

    “多谢先生!”原文却郑重一礼。

    然后便去拿斧子,砍伐粗枝。

    言诚看了看原娟,缓步向屋中去。

    原娟会意,立时跟了进去,关上门后,郑重地说:“言先生,我想过了,不成。”

    “为何?”言诚问。

    “我爹什么样,我们最清楚。”她认真地说。“我们被他拖累是我们的命,您是好人,我们不能让我爹去拖累您。”

    “为何这样说?”言诚问。

    “我爹若只好酒,也便算了。”原娟难过地说,“他嗜赌,这是最要不得的。我娘都被他害死了,亲戚们也都被他害苦了,朋友也全被他害走了。他现在只能害我们两个,倒让我们安心,至少别人不会再受连累。”

    赌之一道,是倾家荡产之途,染指此道者,自身难有善终,更会殃及亲朋。

    言诚自然明白。

    但他自然不会怕。

    于是笑,想要再劝。

    但这时,外面却吵嚷了起来,听到有呼喝声:“好小子!平时总说饿得无力,老子不在家你便有力了?这几棵树怎么运回来的?咦?那里怎么有匹马?好马,好鞍呀!”

    “是我爹!”原娟一个哆嗦,开门迎了出去。

    言诚皱眉,随之而出。

    外面,一位中年男子一身酒气,立于院中。

    其容貌,与原家姐弟二人颇有相似,显然便是原家主人原九重。

    他头发凌乱,衣衫全是褶皱,显然夜里是和衣而睡。再看其眼神,其中尽是疲惫之色,又似是一夜并不曾睡。

    在他身后,跟着六人,为首者一身锦衣,年纪五十余岁,膘肥体胖,面色不善。其余五人皆是护院打扮,身材健壮,膀大腰圆。

    院外有车,应是这锦衣胖子的车驾。

    言诚隐约觉得不对。

    “这是什么人?”原九重见到言诚从自家屋中走出,立时瞪眼。“小娟,你敢留野男人在家?”

    “父亲。”原文皱眉,恭敬上前。“这位言先生是过路客人,因雪陷在山中,在此借宿而已。”

    “那马是他的?”原九重问。

    “正是。”言诚拱手一礼,认真作答。

    “似乎值不少钱嘛。”原九重笑了起来。

    “九重,先把正事办了吧。”此时,锦衣胖子不悦开口。“这冰天雪地,我急着回家。”

    “是、是、是!”原九重连连点头,向着原娟招手。

    “乖女儿,过来。”

    原娟怔怔向前,原九重迎上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向锦衣胖子而去,锦衣胖子上下打量原娟,眼中透出贪婪之色,不住点头,面带笑意。

    “父亲!”原文快步向前,拦在双方之间。“您这是要做什么?”

    “一边儿去!”原九重皱眉,一把推开儿子。“你姐姐就要到县城去享福啦!这是好事,你可莫要拦着。”

    “什么?”原娟也吃了一惊,挣扎不前,“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锦衣胖子笑着招手,“小娟啊,过来过来。你爹赌钱输了,向我借了一笔债,如今偿还不清,便拿你来抵债了。”

    原娟眼中透出恐惧之色,挣扎着甩开了原九重的手。

    “父亲,您怎能这样?”原文亦激动起来,大声质问。

    “叫什么?”原九重厉喝,“你姐跟了于老爷,可不是做丫鬟,那可是要当妾的!到时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这里受苦强?我这可是为你姐觅了个好出路!”

    言诚皱眉。

    未料到,原文担忧之事终还是发生。

    天下,竟然真有这样的父亲!

    锦衣胖子便是原九重口中的于老爷。此时,他眯着眼笑,不住点头:“你爹说的对。小娟啊,老爷我会纳你为妾,到时你可就是府里的主子了,这种苦日子,再不必过啦!”

    “我不!”原娟惊恐后退。

    “别逞强了。”于老爷冷笑,拿出一张文书。“你爹已经签下文书,白纸黑字按了手印,反悔不得!”

    说着一摆手,五个健壮的护院,已然大步向前。

    “早些跟老爷回去,热呼呼的屋子等着你呢!”于老爷笑。

    护院向前。

    原文脸色铁青,展开双臂阻挡。

    一个护院冷笑一声,一掌便将他推得连退几步跌坐地上。

    “这是干什么?”此时,有邻人大喝作声,提着草叉冲了过来。“仗着有钱便敢行凶打人?”

    附近领居闻声,亦赶了过来,见原文坐在地上,又见几个护院蛮横向前要抓原娟,立时跟着大叫起来:“不许动粗!”

    有老者大喝:“原九重欠了你们什么,你们找他便是,难为这一对姐弟算什么本事?”

    “你们听好!”于老爷大叫一声,举起了手中文书。“是原九重欠下重债,无力偿还,而将女儿原娟抵债!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谁敢拦我?”

    村民愕然,拿着草叉那邻人本要冲上前,此时却也不由退后。

    亲生父亲要卖自己女儿,别人谁有能管?

    “九重啊,你真不是人!”村中老者气愤跺脚,摇头叹息,偏无可奈何。

    “我家事,用你们管?”原九重怒喝,“我女儿嫁到于府当主子,那是天大好事,是我这当爹的为她谋的好出路!你们莫要嫉妒!”

    “我不去,我不会!”原娟颤抖后退,恐惧大叫。

    “小娟姑娘。”于老爷沉下脸来。“不要大呼小叫,好像我是恶人。要知道,我可是救了你呀。若不是我同意用你抵债,你爹便要将你卖到城里青楼中。到时千人骑万人跨的日子,你可过得?”

    原娟颤抖,一下跌坐地上。

    泪水大颗大颗而下,再难抑制。

    “小娟呀,看开些。”原九重毫无愧意,打着酒嗝笑了起来。“女人嘛,不就是那么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爹可惜就是个男儿身,否则早拿这身子去赚钱了,多容易?”

    村民们看得愤怒,但偏无计可施,只得叹息退去。

    言诚摇头。

    世间,竟有这般人。

    这样的人活着,除了浪费粮食,还有何意义?

    他缓步向前,抬手挡住向前而来的五位护院。

    “他欠了你多少钱?”言诚看着于老爷问。

    “前前后后,总有一万钱了。”于老爷说。

    “一万钱!?”许多村民都不由惊呼出声。

    “我替他还。”言诚自怀中掏出钱袋,取出十枚金币,抬手托起。

    村民们不由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未料到,这远行的过客,竟然这般有钱,又这般仗义。

    原九重亦瞪大了眼睛。

    于老爷的眼睛瞪得最大。

    非新非故,不过借宿过客,竟然大方到可以一掷万金?

    “这个……”于老爷皱眉,“这已经不是钱的事。白纸黑字,文书已然写明,原娟现在便已经是我的人。我不要钱,我要人。”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有村民叫了起来,“人家肯还你钱,你还想怎样?”

    “不服?”于老爷一瞪眼,收起了文书。“不服便去告官,看到时谁下大狱!”

    “我加一倍的钱。”言诚说着,再自钱袋中取出十枚金币。

    众皆哗然。

    于老爷冷哼:“这便不是钱的问题!”

    “我懂了。”言诚缓缓点头,“这是人的问题。”

    说着,他收起了钱,轻轻抬起右手向前一指。

    焚天念动,便有念火生,一点火星直接弹出投在于老爷胸前,于老爷的衣衫便立时燃烧起来。

    于老爷大惊,尖叫着扑打,但如何扑得灭念火?他倒地翻滚,想以雪熄火。

    那火,却真的灭了。

    他惊恐起身,再看胸前,衣衫已然烧穿,那一张文书,也已经被烧掉了大半,只剩下焦黑的小半,展开来看,却也看不出写了什么。

    “你……你使的什么妖法?”于老爷气急败坏,跳脚大叫。

    “我曾要给你钱,是你自己不要。”言诚认真地说。“现在我仍要问你――我替原九重还债,可否?”

    “不成!”原九重这时突然跳起高来。

    众人皆讶。

    这是对你极有利的好事,你怎么还不干了?

    “你这变戏法的!”他喷着酒气大叫,“我闺女是要嫁入贵人家当主子的,你烧了我的文书,我如何还能成于家的亲戚?你赔来,赔来!”

    言诚目视原九重,目光越来越冷。

    这等人,不配为人父。

    简直不配为人!

    “打,打这江湖骗子!”于老爷见原九重如此说,便有了底气,大叫一声发出命令。

    五个护院不知厉害,立时冲了过去。

    言诚目光中的冰冷之色未退,于是一步向前,破甲念起,一掌击出。

    立时,冲在最前那个最健壮的护院,便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将后面的四人撞倒在地,滚成一团,好不狼狈。

    众人再次愕然。

    谁能料到,这纤弱少年,竟然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