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诚初觉体内不对之时,不由大惊。

    他与于器一样,万没有料到许氏如此大胆,竟然敢在内宅之中毒杀他和于器。

    危机当头,命悬一线,言诚并没有慌。

    他知道懂无济于事,在这种时刻,拼命争取时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他倒在地上,忍着痛苦,手指轻动间以最快的速度描绘百草图笔意。

    此时,许氏与于荣正在得意。

    笔意成,便有万物生念动,遍布言诚全身。那剧烈的毒性被万物生念中和、压制,再被那源源不断倔强不屈的生命之念一点点排出体外。

    于是,言诚便能动,便能自地上站起。

    此时,于荣正持着利剑,想要向着温小莲刺落。

    “其罪当诛。”言诚目光冰寒凌厉,低声而语。

    “啊!”许氏眼见言诚站起,不由惊呼,于荣惊恐举剑向着言诚当胸刺来。

    言诚不动,因为他不想消耗任何一点体力。

    他抬手,直接伸手一抓,抓住了于荣手中的剑,向怀中一带。

    于荣不过是富家公子,而言诚身体看似纤弱,其实却是百战之躯,二者相比,哪有什么可比性!

    只是一带,于荣便踉跄向前,惊呼着扑向言诚怀中。

    言诚松手,不理手上的剑伤,一手描绘笔意,一手向前推去。

    破甲念动,一掌印于于荣胸膛,于荣的胸口便猛地一下向内凹陷,念力透体而入,瞬间摧毁了他胸腔之中所有脏器。

    甚至是胸骨与脊柱,亦被这破甲之力击破。

    于荣的尸体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啊!儿啊!”许氏声嘶力竭地狂叫着。

    言诚抬手抓起一只杯子,另一手轻轻一点,笔意再动,那杯承受了破甲之念,便如箭般飞射而出,正中许氏头颅。

    啪地一响,杯入颅中,镶入其内,许氏两眼一翻,一下摔倒在地。

    鲜血横流,染红地毯。

    “好样的!”于器挣扎着笑。

    “言诚,我死不足惜,快救小莲!”他大叫。

    “你们都不能死!”言诚躬下身来,双手同时快速地描绘着百草图笔意。

    左右双手齐动间,万物生念再次发动,随着天地念力与言诚意志,打入到于器与温小莲的体内。

    于是生命之念澎湃涌动,尽全力去压制那可怕的毒。

    于器还好,毕竟是修行者,此时默运念力配合,解毒的速度便提升不少。但温小莲已然昏迷,而且身为凡人,却需要言诚消耗更大的力量。

    言诚静静坐下,双手不停而动,万物生念不住被激发。

    但这样消耗下去,他亦难以维持。

    片刻间,汗水已经打湿他全身衣衫。

    “别管我了,全力救小莲!”于器感应到言诚的艰难,大吼着挣扎着要逃开。

    “别动!”言诚厉喝,那一喝间,眼中有光闪动。

    那种光芒,于器从未于言诚眼中见到过。

    那是一种天生高贵而高傲的光,仿佛一位令万民俯首的王者。他不必言语,不必拔剑,只需要用眼看你,你便会全身颤抖无力,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光彩闪动,于器颤抖,再不敢出声,只老实地配合言诚。

    地上,有血在流,缓慢而动。

    屋里,有念力在动,盘旋而起,倏然而落。

    身上,有汗水在滴,砸在地面,如夏之雨。

    血终于不流了,因为血已干。

    天地念力还在动,汗水还在滴。

    天色转眼已黑,屋中黑暗,屋外寂寂。

    此时,有仆人打着灯笼来到屋外,高声唤着:“夫人,您可在屋里?”

    外面渐渐变得吵杂起来,越来越多的仆人来到院中。

    “夫人!”门被推开,于尊原大步走了进来,等借着家仆手中灯笼的光看清屋里的一切,不由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他瞪大了眼,惊恐得无法出声。

    “爹,你们出去!”于器于地上挣扎着大喊。

    “这是怎么回事?”于尊原这时缓过神来,涕泪横流,悲声大叫。

    “出去,都出去!”于器狂吼。

    管家惊慌地扶起于尊原,带着众人退出房去。但人们不敢散去,都聚在院中,对屋里发生的事诸多猜测。

    于尊原于焦急之中,几度昏厥。

    家门刚刚迎来前所未有的繁荣幸事,怎么突然之间就生出这等惨事?

    他不能理解,想不明白。

    言诚静静而坐,全衣衣衫已然湿透。

    他自己身上有毒残留,仍未除尽,却还要拼尽全力医治于器与温小莲二人,这负担之重,外人无法想象。

    而他施术,又与真正的修行者不同。他必须不断地描绘笔意。

    如此,便要费更多的时间。

    他皱眉。他知道这样下去,恐怕三人最终都要死。

    那么必须让描绘的速度更快!

    他集中全部精神,笔意如飞,双指舞成残像。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神沉静,思绪回到了当日书馆之中。

    书先生看着他,淡淡而笑。

    “一切,皆是生死;皆是有无。”

    笔意是意,是无;意念是意,是无。

    同是意,同是无,为何不可合而为一?为何必然要用这种外在的形式激发?

    是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技艺还不够熟练。

    时不我待。我不能再等。

    我必须要成熟,必须要熟练,否则,我的朋友将永远离我而去。

    我不能接受!

    眼中绽出光彩,言诚的双手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他自己亦不能控制。他感觉到腕上剧痛,那是肌肉承受不住这种运动速度而开始撕裂的预兆。

    再快的手,也比不上意念。

    意念一动,瞬间纵横宇宙,便连闪电亦不能比。

    意念,我的意念,你不要再沉睡,你给我醒来!

    突然间,言诚大喝一声!

    那一声,如春雷绽放,如暴雨飞落!

    一道天地念力的波动,轰然扩散开来,屋外众人只觉有一阵大风吹过,人人情不自禁地遮眼后退,低头躲避。

    屋内,言诚的手不再动了。

    它静静地置于于器和温小莲的身上,默默地传递着万物生念。

    言诚身上多数甲片上,都绘着百草图。这些图不断吸纳着天地念力,存于图中。因此,言诚的念力之和,便是正常同级修行者的十倍以上。

    饶是如此,这般消耗下去,也终有尽时。

    但言诚不怕。

    因为这一刻里,他的心、他的念,已然与身上的百草图万物生念紧密合一。

    他念动,便是万物生念动。

    于是,百草图便以更快的速度、更疯狂的势头,拼命吸纳周围的天地念力。

    于是,万物生念便源源不断打入二人身体。

    毒性终被压制,被化解。

    时光流转,不觉间天光放亮。

    不觉间黄昏来临,明月东升。

    然后,又是红日出世。

    如此轮回,转眼间便是三天。

    温小莲眼皮跳了几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于器坐了起来,虽然虚弱,但眼睛里已然有了生机。他看着温小莲笑。

    言诚终于慢慢地收回了双手,脸上露出了笑容。

    然后仰天倒了下去。

    于器扑了过去。他还无力抱住言诚,于是选择一扑钻入言诚身上,是为肉垫,使言诚不至于摔在地上。

    “来人,来人!”他大叫。

    立刻有人冲了出来。

    许氏和于荣的尸体,已然开始散发不好的味道。仆人们惊恐地看了一眼,便侧目掩鼻。

    人们七手八脚,将三人移出了屋子,抬出了院子。

    三人被安置在于器的宅里,于尊原去看了一眼妻儿的尸体,放了几次悲声后,便赶到了于器宅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边哭一边问儿子。

    “徐家的事,是许氏的主意。”于器喘息着说,“本意是除掉我,然后与徐家平分于家家产。如此,于荣便可成为于家的继承人。此计不成,她便用毒酒来害我们。最后反为我所杀。”

    他没有说是言诚动的手。

    因为言诚毕竟是外人。

    而他与言诚此刻毕竟全无力量自卫。

    他是于尊原的儿子,于尊原再恼,也不会为了一个儿子向另一个儿子下手。

    尤其这儿子现在还是家中支柱。

    于尊原不能接受这样的惨事,但又必须接受。

    无奈之下,痛苦之中,也只能请来郎中,为三人医治调理,再派人报了官,替妻儿收了尸。

    大家族的家争,官府不会参与。但出了人命便不同。

    不过于家是修行者之家,此事又涉及到于器,因此官府也不愿多插手,只是由仵作验尸证实了死因,再调查了酒水查出了毒药后,便暂时退去。

    一切决定,等于都交给于家自己来做了。

    这件事并不光彩,于尊原也不愿太张扬,于是对外称是许氏与于荣二人于府中小湖泛舟倾覆,落入水中,溺水而死,草草地举行了丧事,将二人尸体入土。

    官府见于家如此安排,便也不了了之。

    这一次,言诚接连运念三日,着实伤了元气,在于家直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转过来。

    温小莲情况也不是很好。她本身是凡人之体,那毒毒性又烈,也如言诚一般,养了差不多一个月,期间几次由言诚以念力驱毒,才完全好转。

    这件事仿佛一场噩梦,三人每思及,便觉全身冰寒。

    温小莲这次算是见识了大家族的宅斗之狠,不由唏嘘感叹。

    “我们还是回银光城吧。”她对于器说。“你的这个家,我真的不想再待了。”

    “你以为我很想待下去吗?”于器苦笑。“许氏和于荣虽然死了,但我还有四位姨娘,三个弟弟,谁知日后他们又会动什么心思?”

    “家中用你之时再回吧。”言诚说。“平时,我看你住在银光城,挺好的。”

    “你要去中闾了吧?”于器问。

    “是。”言诚点头。

    “一路小心。”于器不放心地叮嘱。“中闾亦有不少强者,你要谨慎些。”

    “这次因祸得福,却令我于生死一线之中,练成了以念引念的法子。”言诚说。“现在的我已然更强,你放心好了。”

    第二日,三人收拾了行装,离开了于家。

    儿子离开,于尊原很是不舍。这不舍之中有亲情味道,但比起利益味道,却淡了许多。于器心中不忍,觉对方终是自己父亲,于是好言安慰,说只要家中有事,自己必会回援。

    “我自中闾回归后,会再来拜访伯父。”言诚拱手和于尊原道别,“若有差遣,言诚自会从命。”

    “不敢,不敢!”于尊原急忙回礼。

    此时,他已然知道言诚的身份,心中失去妻儿的痛苦,却被得到这样一位强援的兴奋冲淡了许多。

    匆匆别过,各奔东西。

    言诚骑着于家送的骏马,一路向着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