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锤击破头颅,飞舞向前,摔在地上发出震耳声响,回荡于地下演武厅中,久不平息。

    有身影飞射而来,掌动如风,引天地念力相随。

    一掌向前,直取一名巡官。

    巡官感受到莫大压力,狂叫声中无处可避,不得不挥拳迎上。

    拳与掌相遇,有风之呼啸声大作。

    巡官的身子如同被狂风吹拂的草叶,立时飞舞而出,直撞在天棚之上。

    有血喷溅。

    身影不停,转而冲向擅长腿法那巡官。巡官目视那人,惨然一笑。

    他闭上了眼。

    “慢!”言诚拼尽全力,发出一声吼。

    此时,持剑巡官的尸体刚刚摔倒地上。

    身影停住,显出少女曼妙身姿。

    是云襄儿。

    此时,她的脸色极为难看,眼中有怒火喷射。不杀人,无法息怒。

    “不要杀他。”言诚咳嗽,于咳嗽中费力地说。

    “为何?”云襄儿问。

    巡官望向言诚,恭敬地施了一礼:“言大家果是大仁大义之人。得罪了。”

    突然反手自身后拔出匕首,一下刺入自己心脏,随后仰天倒下。

    我早存必死之心,从未想过杀人后仍能得活。我亦知我之所为为人不齿,但我亦无悔。

    死后,脸带笑容。

    眼神中有一丝不甘,但双目合闭之后,便无人能知晓。

    “我很生气!”云襄儿胸膛起伏,语气铿锵。

    言诚摇头,摔倒地上。

    云襄儿快步奔了过去,小心查看他身上的伤口。外伤并没有什么,但内伤似乎不轻。她小心地将言诚抱起,飞奔离开地下室。

    一楼大厅处,她抬头上望。

    二楼平台上,岳康静静而立,面无表情。

    云襄儿眼中满是愤怒之色,愤怒之中隐带杀机。

    “你记住此事。”她说,“虽无证据证明是你所为,但我已认定。”

    岳康静默,面无表情,口中无声。

    云襄儿飞掠而去,一路直奔城主府。路上人惊讶而视,急忙躲避让路。她一路无阻直达城主府,一路飞奔而上。

    一脚踢开最上层书房大门,横飞直撞入内,无数书架倒了霉,被她撞得七零八落倒塌一地。

    书如海水,哗啦啦倾泄。

    “这是怎么?”战国于床上皱眉,将手中书丢向一旁。

    他一跃而起迎了上去,挥手间,几架挡在前方的书架直接被无形之力砸飞一旁。

    书如雨,纷纷扬起,纷纷而落。

    三人间的阻隔,就此完全不见。

    他快步向前,在半路迎上云襄儿。

    云襄儿望着他,身子颤抖,气愤怒平,眼中除了杀意与愤怒,全是泪水。

    “如果师兄死了,我要岳康偿命!”她大吼。

    “先救人!”战国伸手将言诚接过,有念力狂涌而出,如狂流纵横侵入言诚身体。无限生机,随着念力的流动而流动,不断传递。

    遥远处,中城巡防所内,岳康身形震动,突然吐出一大口血。

    “城主,您为何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他满脸痛苦,面白如纸。

    然后他飞掠如电,瞬间已经不在中城巡防所内。

    念力缭乱,生气勃发,于生死之际,有力量拉住了言诚的身子,令他不再向着黑暗深渊坠落。

    但战国头上,却已见白发,眼角亦隐隐有皱纹显现。

    云襄儿只盯住言诚,却并未留意。

    突然间有念力如风袭来,一道身影如电而至,停在两人面前。云襄儿抬头,眼中怒意立时狂涌而起,大叫一声:“你还敢来?”

    抬手便是一掌击出。

    掌起,风动,旋转如龙卷而起,直打在岳康胸口。

    岳康面色如纸,望着战国,目光中有无比痛苦,并非因为云襄儿这一掌。

    “城主,交给我。”他沉声说。

    “你值得我信任么?”战国抬头,眼中有痛苦之色,亦有愤怒。

    “便如当初。”岳康说。

    “好。”战国点头,将言诚递向岳康。

    “师父!”云襄儿大叫,“你要害死师兄吗?”

    战国不语,只轻轻将言诚放入岳康臂弯中。

    岳康看着战国,看着战国头上出现的白发,看着他眼角隐约的皱纹,眼中痛苦之色更浓。

    “我错了。”他说。然后他低下头去,将念力与生气一同打入言诚的身体里。于是少年的脸色便变得渐渐有了生气,于惨白中见了红润。

    此时有成队的巡官冲了进来,眼看着凌乱的书房,满面惊骇之色。

    “他已无碍。”岳康转向云襄儿,伸手将言诚递去。云襄儿小心接过,用愤怒地目光继续看着岳康。

    “你带他去调养吧。”战国一挥手。

    云襄儿不语,只盯着岳康。

    “虽已无碍,但总要及时调养,不然怕落下什么毛病。”战国说。

    她这才转身离去。

    “你们出去。”战国挥手,巡官们战战兢兢地施礼,整队退下。

    大门关闭,剩下凌乱如遭遇了一场风暴的书房,还有沉默的两个人。

    “你究竟想怎样?”战国皱眉,看着岳康。

    看到战国的白发,便有泪光闪于眼底,岳康一下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战国不语,任他哭。

    许久之后,泪水渐止。岳康收住悲声,缓缓叹息。

    “您与我们不同。”他说。“我们吸纳天地念力,便可改造体质,由凡人之身而近于仙族,寿命自百年起而不断延长,纵活千年,亦不足奇。”

    “但您不同。”他说。“您不论修炼得到多么强大的力量,这副身体,却永远是凡人之躯。您纵然可活百年,与修行者漫长的生命相比,亦是太过匆匆。”

    “言诚若只是普通凡人还罢了,但他是惊世之才。这样的才子,若成,便惊天动地,史册永书;若败……”他说。

    说到此,却再说不下去。

    半晌后,才接着说:“我只怕您为他耗费心血,最终因为太过疼爱他,而折扣自身,便如今日……”

    “今日之事,全由你造成。”战国说。

    “您当知,对此我比谁都痛苦。”岳康说。“您的寿命本就珍贵,竟然因我之错今日徒耗数年岁月……岳康百死难辞其罪!”

    以一人战一国的战国,却有一具只有凡人之寿的身体,这,便是战国最大的秘密。

    他纵横万里,不可一世,一人力敌一国,胼手胝足开创一片疆土。

    这一片疆土,因他的存在而存在,因他的辉煌而辉煌。

    他在,这片疆土就在;他亡,这片疆土便亡。

    他寿有千年,这片疆土便可存在千年。

    可惜,他的寿命只如凡人,便是长寿,也不过只是百年时光。

    他如今已年过四十。

    战国看着岳康,不语沉思。

    “我初遇你时,你念元被废,已然对整个世界绝望。”他说。

    “因为我的出现,天地念力变化成灾,你身处灾难之中,非但不死,反而利益,念元重修,境界大涨。”他说。

    “因此你视我为恩人,视我为再生父母,情愿一生跟随我左右。”他说。

    “我建立银光城,建立无疆净土,你欢喜,你认同,你认为这当是你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他说。

    “但这真是我想要的吗?”他问。

    岳康看着他,一脸茫然。

    “我建立银光城之后,为何不继续开疆拓土?”战国问。

    “是因为赤辛的压力……”岳康说。

    战国摇头。

    “是因为我不需要。”他说。“我建立这样一片领地,只为有一方能令我安静休息,不被那些恶心之事碍眼乱耳的地方。我并不是为了造福于谁,也不是为了实现什么自由理想,我只是为自己建立一片安静的小院。如此而已。”

    岳康愕然,他看着战国,仿佛第一次见战国时一般的震撼惊愕。

    “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远想象不到。”战国说。“我曾差一点便拥有整个世界,还会在乎什么理想,什么野望吗?那些对我来说,都已经只是小道。我如今所想,只是自由自在地活着。可什么是自由自在呢?”

    他问岳康。

    岳康不能答。

    “做自己想做的事,按自己的想法活,按自己的想法挥霍生命,这便是自由自在。”战国说。“这便是我想要的自由,这便是我建立这一片净土的原因。我并不伟大。我生之时,并非为什么万民而活,我死之时,亦不在乎这里的人们会否沦入地狱。”

    “每个人,都要为了自己的自由去战斗,而不是依靠着别人的力量,以道德大义绑架别人,来维护自己的自由。”他说。

    “我的无疆净土,是为这样的人而存在。”他说。

    “若我身死,这里便失去了希望,那么只能说明这片土地原本便没有任何希望;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原本便不配有任何希望。”他说。

    “因此我不会有什么牵挂。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生命是我的,我愿意如何使用,全是我的自由,不想被别人控制。”他说。

    “你是想要控制我吗?”他问。

    岳康不语,陷入沉默。

    战国亦不语,给他思考的时间。

    时间,便这么流走。

    “你先前为何不对我说这些?”岳康终于开口。开口,便是问。

    “因为没有必要。”战国说。

    “我做任何事,都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解释。这亦是自由。我不求别人知我懂我,我只求自己心安理得。”他说。

    “我懂了。”岳康点头。

    “今日,我又明白了一重道理。别人到底需要什么,你不能猜测。”他说。“因为你不是别人,别人亦不是你。”

    “你懂了便好。”战国点头。

    “自今日起,我再不会为难言诚。”岳康说。“但您亦不能再如今日这般,浪费自己的生命。如果有需要,让我来。”

    “包括教导言诚?”战国问。

    “是的。”岳康点头。

    “我已经知道言诚在您心中的重量。”他说。“虽然我并不知您这样看重他的原因。但我知道,他对您来说无比重要。所以,如果需要费心血,请让我来。”

    那些不曾说的,不曾想解释的话,今日全部说出。

    只为了让他明白。

    或者说,只是为了言诚将来生命不再受任何威胁。

    那么,便可知言诚在战国心中的地位。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战国看着岳康,半晌后说。

    “因为他很像一个人。”他说。

    “那个人,当初亦像你一样,无怨无悔跟在我的身边,为了我宁可付出自己的生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