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

    西风。

    难民。

    这批难民大多来自陈留荒郊的老实庄稼人,可是天下大旱,庄家绝了收,朝廷的赋税却一文不减,他们交不起税钱,这才不得不跟着过境的黄巾军反了。

    反朝廷,就是反天子,就是跟天在作对。

    曾经靠天吃饭的他们,终于有一天不得不跟天作对,这是他们想也想不到的。

    他们知道造反的下场会是什么,他们不怕死,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熬不过饥饿,那种慢慢折磨你欲死的饥饿。

    自己饿点没关系,可是自己再苦不能苦了老人、孩子。

    听说跟着黄巾军打下陈留城他们可以分到城中大户的存粮,这则消息一天之间传遍了邻近的几处乡里。

    怕死的待在了家里,他们大多是体弱多病的老人以及妇女,在他们看来与其活活饿死,也绝对干不出有反初心的事来。

    拿起锄头造反,是大多人人最终的抉择,因为他们年轻力壮,如果待在家里的结局是饿死,那么他们选择,反抗。

    反抗,也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而这批纠结起来反抗的人从一开始的只有四五百人骤加到了四五千,他们几乎没经过一处地方,都有前来加入的乡民,就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就在到达陈留城十多里地的时候,这支原本只有不足五万人的黄巾军彭脱部,现在已经拥有十万之众,足足翻了一倍。

    路终有尽头,可是前途却是渺茫未知的,这批奉命从陈留城西侧深入的乡民尾军艰难的步行在城西古道之上,他们步伐没有正规的黄巾军矫健,加之信念并不坚定,所以他们与前军已经足足落下了几里地,一支完整的部队被分割成了两半。

    高朗看准的就是这么一个时机,只见他命令旗令官发出冲锋指令,突然,蛰伏在土岗之上的陈留西军高览部宛若神兵天降一般,用他们猛力的冲锋,震慑住了古道之上缓慢徐行的叛军后部,用一千人之众在这群足有四五千人的“农民军”面前筑成了一道半圆防线,隔断了他们与黄巾前军的联系。

    “啊,是官军,官军来了!”

    “大家不要慌,我们人多,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

    “农民军”突然出现一阵不安的躁动,他们握紧手中的锄头,肩并肩背靠背的聚集了一起,仓促的防御,显现出了他们根本毫无作战的经验。

    “老乡们,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的,可是再怎么逼,你们也不能走这条不归路!你们都有自己的家庭、父母、妻儿,如果你们战死了,试问让关心你的他们还怎么活!”

    高朗骑在一匹大马上大声的对着面前的叛军喊话,他现在显然成了这支高览部队实际领导者以及代言人,认识他的心里暗赞一声“二爷好样的”,不认识的已经开始在私下打听,这位少年英豪究竟是谁。

    “你跟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造反叛乱是个死,没有吃的咱们死的更快,于此这样等死,咱们不如搏一搏,也许还能做个饱死鬼!”

    高干一听顿时火了,只听他怒骂道:“想死还不简单,爷爷一刀一个送你们上路,你们谁有胆的上来,看爷爷所言非虚否?”

    “元才,住口!”高朗喝住了高干,然后对着叛军接着喊道:“不瞒大家,此次咱们是奉命在此伏击,可在下不忍生灵涂炭,故而出言相劝!”

    “你们前面的叛军也已经中了咱们的埋伏,想必前方现在已经尸横遍野,我家公子念大家只是普通百姓而非暴民,这才苦口婆心劝说诸位,你们可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否则刀兵相见就不妥了!”高览见还有缓和的余地,于是也出言劝慰道。

    “别听他们的,彭帅算无遗计,打下陈留城只是时间的问题!咱们不能回去,回去还是老样子,不如跟他们拼了,打下陈留,抢钱,抢粮,抢吃的……”

    “对,打下陈留,抢钱,抢粮,抢吃的……”

    “打下陈留,抢钱,抢粮,抢吃的……”

    ……

    叛军顿时群情激奋,刚才还好好的这支“农民军”转瞬之间变得暴躁起来,直接从良民进化成了暴民。

    暴民是要杀人的,而眼前的这支暴民足有四五千人,他们声势浩大,一时冲杀过来,也顿时让这支高览部千人众失了方寸。

    “弓箭手准备……”

    “不,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尽管高朗西斯底里的呐喊着,可是冲杀的洪潮已经将他的喊声淹没了干净。

    “放!”

    “嗖嗖嗖~~”

    高览部后军弓箭队百箭齐发,顿时箭矢如同雨下,落在了冲杀过来的叛军群中。

    “啊~”

    凄惨的痛吼,就如同一柄柄利剑穿透了高朗额心窝,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口角外交,却没想到一瞬间的工夫竟然演变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噗嗤”

    一股暖流溅满了高朗的脸庞,他无意识的伸手一摸,手掌之中红红艳艳的,如同绽放的红莲。

    “显谋,你发什么楞,杀啊!”

    高干手起刀落,就在高朗的坐骑前,再次将一名冲将过来的叛军砍翻在地,只见他抽搐了几下,暴毙了。

    这不是高朗想要的结局,这不是他所想看到的,他想的太过天真,他以为自己还是生活在前世的太平日子,他搞错了,这里是东汉末年,是战争不断的大分裂时期。

    分裂,就是杀戮,分久必合,合久必合,一分一合、一合一分,便是杀戮不断。

    高朗耳中一片嗡鸣,自己周遭的世界仿佛都变得无声,两边部队肉搏战在了一起,直杀的血溅焚天,血流成河。

    高干再次出现在了高朗的视线之中,他好像正对着高朗在呼喊这什么,可是高朗如同耳鸣了一般,压根就听不见什么。

    “噗嗤”

    锋利的箭矢入肉极深,高朗侧身望去,只见身侧的一处土坡之上一个叛军弓箭手如同一位冷峻的猎手一样,将一支自信满满的箭矢准头极佳的摄入了高朗的胸口。

    “二弟!二――弟!”

    “二公子,二公子……”

    高朗周边的世界一下子又清晰了起来,可是剧烈的钻心之痛顿时麻痹了上半身,高朗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而坐在马鞍山的躯体,犹如一片失了反向的落叶,摇摇欲坠的摔了下来。

    “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