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7年,光绪十三年。[]

    这一年,哥哥载沛的儿子才刚出生,便去了德国留学,罗伯特神父也一起回了德国,嫂子哭成了泪人,额娘也伤心的不行,本来我也打算想要偷偷跟着他们一起跑掉的,可是看着这两个女人伤心的样子,不敢再动妄念,害怕自己一走,两个女人只有直接倒地的份儿了,跟个小大人似的向哥哥保证会照顾好嫂子和额娘,他差点没笑死,道:“就你一小屁孩儿,能不给额娘和嫂子添堵就很好了。”怒视着他上了船,等他上船后,突然大叫道:“两个大的我不行,别忘了你儿子,可是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主儿。哈哈……”载沛在船上明显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倒,对着我磨了磨牙,却又无可奈何,船已经离岸了。

    回到京城后,想着哥哥都已经可以出国了,自己却还是个小孩子,不要说出国,就是离开王府都不太可能,终日里郁郁寡欢,罗伯特神父走了之后,府里也没什么人能赔我玩了,玉儿如今倒也会打台球,却总是不敢跟我认真玩,玩着也没劲,也就只有陈三立来教书的日子能让我开心一些,陈三立如今也不再是每隔一日来,只要吏部没什么事,他几乎是天天都来,教完功课,便会在我的书房里看书,还会和我一起讨论,陈三立确实是个奇材,他只跟着罗伯特学了一年,英文便已经很不错了,相当于现代的四级水平了,不过德语却差些,只能简单的对话。ashu8

    这段日子,他正在看《堂诘珂德》,这是本英译本的,我在现代小时候很喜欢看的一本书,还记得那会儿《堂诘珂德》的动画片,我是一集也没有落(lao)下过,陈三立刚开始时,不以为意,是我在临贴时,他无聊拿出来翻的,可是一翻之下,竟觉得回味无穷,这几日来一教完课便开始阅读,他有一个习惯,从不会带走我书房里的任何一本书,只在我家里看,有时看进去了,常常会到撑灯时分都不记得回去,有一次我曾提议,他可以把书带回去看,他却拒绝了,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所以后来不得不在发现他对什么书感兴趣的话,我便会偷偷叫人再去找一本,然后悄悄送到他府里的书房。他家在湖南,所以在京城也没置房产,只是在离什刹海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院,有个从湖南带来的老管家在照顾他的生活,听说在老家有一个订亲的对像,也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似乎是因为对方的父亲过世,因为要守孝,所以才未完婚。

    这一日,同往常一样,课后,他从书架上取下《堂诘珂德》,我在一旁临贴,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子君?这堂诘珂德初看时,只觉得这人很荒唐,可是细嚼之下,似乎又别有深意,让人深省啊。ashu8”子君是他给我取的字,我倒很喜欢这个名字,感觉比琉秀的本名可好听多了,我抬起头很沉重的点点头道:“正是呢,不过,师傅,您觉得他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望着我道:“有时候为师觉得这个人跟我大清的很多文人都很像呢。”我轻笑了一声,这当然了,这大清最像堂诘珂德的便是慈禧了,不过却不敢出口,道:“.罗伯特曾说,他是个有梦想的人,可是他的盾牌所保护的却是一个旧的、腐烂了的世界,他的长矛刺向的却是一个充满了生机的新世界。所以他的结局永远都是不断重复的失败和无奈。”他恍然大悟道:“正是这个感觉呢,唉,真可惜他已经回去了,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向他请教的,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了。”

    我笑笑道:“师傅不用失望,估计哥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也会回来吧,他很喜欢中国的,这次实在是因为他的妻子生了病,所以才决定要回去陪伴妻子和儿女的。我这也有他家的地址,师傅还可以和他通信啊?”

    陈三立点点头道:“呵呵,是呀,为师怎么忘了还有书信可以交流了?”说完他便又再继续埋首看书了,过了一会儿我却忽然抬头问道:“师傅,为何我大清没有大学呢?听.罗伯特说,在国外有很多已经有百年历史的的大学了,最出名的就是英国的剑桥大学。”他看着我点头道:“这个我也听说过,听说李中堂也曾派了百余名幼童出洋学习,中堂大人很有远见,曾说:‘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觅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或专设一科取士,士终身悬以为富贵功名之鹄,则业可成,艺可精,而才亦可集’甚有远见,很有见地啊,不过可惜如今朝中能有几人如中堂大人,又有几人愿支持中堂大人的,唉。”说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也跟着点头应和,李鸿章确实厉害,可惜却是生不逢时,就是梁启超也曾说:“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不过梁启超如今只怕是也跟我一样小屁孩儿一个吧。

    看着陈三立摇头叹息的样子,我也有些颓然,可又有些不忍看着师傅那种表情,他自教我书之日起,虽然知道他并不是很乐意教我这么一个没落贵族之后,却仍是尽心授课,相处日久,他对我更是倾囊相授,再加上前世对他的敬仰,所以对陈三立我可以说是很崇敬的,这一年多的相处,亦师亦友,看着他的神情,我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了远在德国的哥哥,不由自主地大声朗诵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说到后来时,我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而陈三立则已经开始在收案上疾书,我刚念完他也已经一挥而就,我因为大声朗诵,脸已经涨的通红,而他的双眼有些发润,就在我们在书房里一阵沉默时,忽然听到外面的响起了一片掌声,就见几个人从外面踏了进来。

    为首的人一身着亲王服,却正是恭亲王,后面跟着的也是一个身着亲王服的,正是醇亲王,后面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正是载沣,未来的宣统帝的老爹。陈三立已经忙绕过书案行礼了,我也跟着行礼,口中道:“见过六叔,七叔,二位叔叔吉祥。”醇亲王来,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跟我死鬼阿玛是一个娘生的,是我亲叔叔,可这个鬼子六,却因为慈禧对我的偏爱,始终对我平平淡淡的,别说来这个郡王府了,就是在宫里碰到了,也只是对我点点头而已,今天却找上了门,倒上我奇怪了。两个亲王抬手让我们起身,载沣则开心的直接扑了过来,口里叫着:“秀姐姐,你好久都没来府里了,载沣可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再给载沣讲故事啊?”我忙开心的抱住他,使劲揪了揪他圆嘟嘟的小脸道:“姐姐这几日忙着念书呢,闲了一定去。”还待要再捏两下,就见醇亲王一把扯过儿子,心疼的揉了揉儿子的脸道:“秀丫头,这是你弟弟,那么使劲捏,他得疼呢。”我忙吐了吐舌头,立到一边了。

    这时恭亲王笑着道:“本王还是第一次来秀丫头的书房呢,没想到啊,竟然这么多书,难怪打小就聪明的紧了。”我忙谦虚道:“六叔过奖了,这都是兄长和两位老师的功劳,常常教诲秀儿。”他点点头,又扫了眼站在一边的陈三立,眼中颇是赞许,道:“你就是陈宝箴的儿子?”陈三立回道:“正是家父。”恭亲王这时看到了书案上的那篇《少年中国》,又笑着道:“听说你乡试的时候是以散文体答卷?”“回王爷,正是。”恭亲王有些好笑道:“你即深恶八股,为何刚才教秀丫头念的又是八股呢?”陈三立急忙道:“王爷误会了,刚才那段,是格格自己所作,念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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