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垂下头说:“他想当教导主任等了好几年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昨晚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我说:“真是堕落,一个读书人怎么蜕变成这个样子。不好好钻研学问,整天就想着当官,简直可耻啊。”

    王莉小心翼翼地说:“唐局,你不会改主意了吧?”

    我心不在焉地说:“放心,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你去让他先进来,再去问问老曾,是想去李家镇还是写检讨。如果今天十二点之前检讨再交不上来,明天就不用来局里上班了,直接去李家镇报到,调令我会随后就发到李家镇。”

    王莉兴奋地说:“好,我马上就去。”

    王莉刚转身,我说:“你再问问上官和乔主任,把昨天省纪委调查谈话的记录整理好没有,整理好了拿给我。”

    王莉应了一声,迈着欢快的脚步走了出去。从王莉的表现不难看出,王莉还是很希望自己的丈夫上一个台阶的。人家到底是夫妻情深,我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心情很复杂,却仍然由此我对王莉又多了一份好感。

    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心里开始琢磨一会跟王莉的老公说点什么,以及用什么方式揍他比较稳妥。这个禽兽教师,想当官都快得了失心疯。

    没一会儿,我听到一阵高跟鞋和皮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应该是王莉带着她老公来了。我打算先晾他一会,打开经常访问的本地证劵论坛浏览起来。

    有人敲门,我说了声“请进”,然后埋头看起一片股市分析文章。王莉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眼镜男进门,客气地说:“唐局,这是我老公陈小艺,他来向你汇报工作。”

    我头也不抬,淡淡地说:“嗯,你可以出去了。”

    王莉拉了拉陈小艺的衣角,悄声说:“有什么问题认真向唐局汇报,唐局会帮你的。”

    陈小艺一脸媚笑地说:“是是是,我知道,你先去忙你的吧。”

    王莉出去后我仍然在上网看帖子,没有理睬陈小艺,更没有请他坐下的意思。陈小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知道他难堪,可我就是想让他难堪,继续埋头看帖,准备把其中的一篇帖子看完再问他话。

    陈小艺万分尴尬地站在原地,低声说:“唐局,唐局,对不起,能不能打搅您几分钟,我有工作要向你汇报。”

    我头也不抬地说:“汇报工作你应该去教育局,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陈小艺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嗫嚅道:“对不起唐局,打搅你工作了。”

    我说:“明知道打搅我你还来烦我?”

    陈小艺紧张得腿都颤抖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唐局,看在王莉的面子上,我,我有点事想求您帮个忙。”

    我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盯着陈小艺的脸,冷冷地问:“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陈艺行吃惊地问:“王莉,没,没给您说,说啊?”

    我说:“她说是她的事,既然是求人办事,你最好还是亲口说出来。”

    陈小艺咬咬牙,鼓足勇气说:“我想当学校的教导主任,希望唐局您能帮我给教育局领导美言几句。如果我能当上教导主任,一辈子对您感恩戴德。”

    我冷嘲热讽地说:“我很奇怪,你不是诗人吗,大知识分子,你不好好写诗做学问,怎么会对当官这么感兴趣?我来问你,你想当教导主任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小艺说:“我,我,我追求进步。”

    我冷笑了一声,说:“当教导主任就是追求进步?不当教导主任你就不打算进步了吗?

    陈小艺迫不及待地解释说:“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为了更好地,更好地开展工作。希望唐局看在王莉的面子上能成全我,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听到他两次说起看在王莉的面子上,我一股恶气腾地从心底冒了出来,搂不住火就想发作。我猛地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站在陈小艺面前瞪大眼睛看着他,试图从这张貌似斯文实则禽兽的脸后面看出他骨子里的猥琐和卑劣。

    陈小艺被我瞪得浑身发毛,畏畏缩缩地说:“唐,唐局,您,您……”

    我说:“你让我看在王莉面子上,王莉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给她面子?”

    陈艺行说:“对,对不起,我,我说错话了唐局。”

    我逼视着陈小艺,声色俱厉地说:“是不是你,逼着王莉和你妹妹去向牛明求情?你明知道她们去求牛明会是什么结果,可你还是为了当这个教导主任还是逼着她们做了。为了当这么一个芝麻小官你觉得牺牲自己老婆和妹妹值得吗?亏你还为人师表,我真怀疑你到底还属于不属于人类。你简直禽兽不如,像你这样的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每天站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怎么配在教育行业混?”

    陈小艺脸色惨白,头上的虚汗如同下雨般往外冒,他哆哆嗦嗦地说:“我错了唐局,您批评得太对了,我确实禽兽不如,我不牺牲自己老婆和妹妹的幸福。我,我不是人。”

    陈小艺说到这里,竟然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嚎啕哭了几嗓子,伸手不断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幅懊恼不已发誓要痛改前非的样子。

    陈小艺哭得很伤心,很动情,也很投入,可我总觉得他是在演戏,包括他抱头痛哭的样子都带着几分表演的成分。我有理由怀疑,王莉把我对他的鄙视和不屑都告诉了他,而且事先他和王莉还排练过的。

    我冷着脸大吼一声:“站起来!”

    陈小艺置若罔闻,把自己哭成一个泪人儿,悲伤得似乎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我再次大吼一声:“畜生,收起你的这套把戏,你给老子站起来!”

    陈小艺摇着头,一幅痛不欲生的样子,仍然沉浸在自己想象的悲伤之中。我冷笑了一下,蹲在他面前,低声说:“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哭死我也不会同情你,你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同情,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陈小艺身体抖了一下,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我,慢慢站起身,伸手擦了擦眼泪,说:“唐局,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就算是揍我一顿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可你知道我在学校受的那些委屈,吃的那些白眼我有多痛苦吗?”

    我突然对他说的这些话产生了一丝兴趣,暂时放弃了揍他的念头。我饶有兴趣地说:“你把你受的那些委屈,吃的那些白眼给我说说,我倒还真有点兴趣。来,过来这边坐下,我们泡壶茶,你慢慢说。”

    陈小艺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径直走到沙发前开始烧水泡茶,陈小艺见我并不只是客气客气,慢腾腾走到我对面,屁股沾在沙发边上,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我一边泡茶一边说:“说啊,你不是有很多委屈要说吗?现在我给你时间,你慢慢说。”

    陈小艺紧张地搓着手说:“这,受的委屈和遭的白眼太多了,一时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我泡好茶给陈小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淡地说:“那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非要当这个教导主任?或者这么说吧,你当了教导主任之后想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陈小艺想了半天,踌躇地说:“我,我,我想……”

    我循循善诱地说:“我想听实话,我不管你说什么,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一定想办法你当上这个教导主任。”

    陈小艺听到这句话,终于下定决定,鼓足勇气说:“我想让学校里那些男人和女人都不敢再看不起我,想让他们都害怕我,巴结我。唐局,你可能不知道,学校的老师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所谓的知识分子比普通老百姓还势利。老百姓的势利是写在脸上,知识分子的势利是在骨子里。”

    我点点头,说:“这个我相信,你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陈小艺脸红了,低下头不敢与我的目光对视,说:“一个人被人鄙视得久了,有时候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很无能,这些年磨下来,我当年的自信心是一点都没有了。”

    我说:“那你接着说,你当上教导主任第一件事想干什么?”

    陈小艺低着头,突然咬牙切齿地说:“我想把我们班的英语老师干了,这婆娘学校里的领导都干过了,可连摸都不让我摸一把。”

    我失声笑了起来,说:“有志气!老子决定顶你了。”

    陈小艺抬起头,难以置信地说:“唐,唐局,您,您同意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