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市委发的那份通告拿出来,推到武少君面前,说:“这是今天下午市委下发到各机关单位的通告,你自己可以看看。牛明的案子虽然还在调查,但基本可以定性为重大腐败渎职行为,他死了其实对你们这些人是好事,免得把你们都拉下水。”

    武少君拿过通告看了看,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大声说:“老牛啊,你死得冤枉啊。你为党和人民服务了一辈子,任劳任怨了一辈子,人都死了还落了个腐败分子的坏名声。我替你不值啊,你比窦娥还冤啊。”

    我没想到,这个虎虎生风的女人居然说哭就能哭出来,而且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哭得梨花带雨,伤痛欲绝。

    武少君虽然哭得惊天动地,但我仍然不为所动,有了早晨对付魏娜的经验,我就任由她放声哭,我就当听戏。当一个女人哭的时候,你一着急上火,一旦去劝她或者哄她,你就上当了。

    武少君哭得越来越厉害,我心里很烦躁,打开常去的证券网站去看股市行情。武少君一边哭一边偷偷用眼角撇着我,观察我的反应。她大概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看进去文章。

    于是出现了这么滑稽的一个场景:一缕金色的夕阳透过窗帘照进办公室,此时一个男人在认真地浏览网页,另一个高大威猛的女人坐在男人对面嚎啕大哭,两人居然和谐共处,相安无事。

    武少君的哭声逐渐减弱,慢慢地没了声息,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见我不为所动,索性擦了擦眼泪,不哭了。

    我终于看完这篇时评,觉得写得还不错,分析挺到位的。耳边没了哭声还忽然有点不适应,我纳闷地看了眼武少君,说:“怎么不哭了?继续啊。”

    武少君冷冷地说:“唐局长,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冷血无情的男人,你太冷酷了。”

    我说:“我也从来不见过像你这样无理狠三分的女人,你要讨说法,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找你讨说法。我倒想问问你,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不是说泼妇撒泼有三大法宝嘛,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这才来了一招,继续啊,把你的法宝都使出来,我奉陪到底。”

    武少君咬了咬牙齿,忽然恶狠狠地说:“那你就被怪我不客气了。”

    我淡淡地说:“我跟你还不太熟,你不用对我客气。”

    武少君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说了句:“你们都上来吧。”

    我冷笑了一声,说:“怎么,开始搬救兵了,你让她们尽管来吧,我倒要看看,泼妇撒泼的境界到底有多高。”

    武少君说:“你不给我个说法,我们以后天天来。”

    我忽然想到武少君来这里闹事不单是为了牛明,她肯定还有别的居心,不妨让她先说出来。我说:“你先说说你的条件吧,如果不是太过分,也不是不可以协商。”

    武少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你当真?”

    我说:“当然,你先说说你的条件。”

    武少君沉吟片刻,说:“我们家老牛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政府的责任我们也看在大局为重上暂不追究了。只是老牛确实死得蹊跷,怎么可能在秘密关押地服毒自杀,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说:“是有问题,纪检委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展开调查了,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结论。你先提你的条件,就不用兜圈子了。”

    武少君继续说:“我们希望组织上能给老牛恢复名义,追认为烈士,每个月能给我们孤儿寡母一点抚恤金。钱多钱少无所谓,但我们珍惜这个名誉。”

    我忽然明白了武少君的真实目的,她这个算盘打得可真够精明的,如果恢复牛明的名义,而且被追认为烈士,那她就是烈士遗孀,组织上不仅要照顾她,也没人敢继续查她了。即便她的要求不被接受,但她主动摆出这个姿态是摆给所有人看的,一是说明牛明的犯罪行为她不知情,至少没有参与,二是她主动出击,让想继续调查她的人畏手畏脚。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早晨市委的会议会拖那么长时间了,左右两派观点争锋相对就很能说明问题。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武少君在外面闹,帮助她的那些人在市委会议上高谈阔论声援她。他们里应外合,即便目的不能达到,也扰乱了视线,拖延了查办的最佳时机。

    这招高明啊,这无疑出自一个高明的策划大师之手。这就是政治谋略,用的都是曲线救国的招式,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和理解的。

    保卫科长再次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惊慌失措地说:“唐局,那些人就要闯进来了,我们已经快拦不住了。”

    我说:“你可真是个怂包,关键时刻掉链子,连一群乌合之众都制服不了。保卫科不是有枪吗,你带枪出去鸣枪警告,谁敢再往办公大楼里闯就以冲击政府机关的名义击毙他。”

    保卫科长面露难色,犹豫不决地说:“鸣枪警告,这,这能行吗?”

    我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政府机关,不允许任何群体冲击破坏。你带我的命令出去马上执行,谁敢继续前进,先鸣枪警告,如不听从警告,立即当场击毙。出了人命就说是我下的命令,责任全部由我承担。”

    保卫科长说:“是,我马上执行。”说完又匆忙跑了出去。

    武少君看我面带杀气,尤其说出格杀勿论时的果断和坚决,面露吃惊之色,似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我很突兀地听到几声掌声,似乎是有人拍着巴掌进来了。我和武少君都扭头望去,看到李红嘴角带着坏笑,正一边鼓掌一边走了进来。

    李红一边拍着巴掌一边笑着说:“精彩,确实精彩。”

    看到李红我突然才想起来约她来我办公室的,但她如此悄无声息的上来还是让我吃惊不小。我惊讶地问:“红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红说:“我早到了,在你们局门口看了会热闹,又在你办公室门口听了一会你们的谈话,很精彩啊。今天我算是来对地方了,你们局里好热闹啊。”

    我说:“我们局大门口都被围起来了,你是怎么上来的?”

    李红轻描淡写地说:“几个老娘们想拦住我,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吧。你不会忘记了吧,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连忙说:“说的也是,能拦住你的人可不多。不好意思啊李姐,没想到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居然让你看到这么多笑话。嗨,丢死人了。”

    武少君愣怔地望着李红,惊讶地说:“是你!”

    李红淡淡地说:“没错,就是我。13姨,你别来无恙啊。”

    武少君见了李红,目光忽然变得温顺了许多,态度也没那么倨傲强硬了,客气地说:“李警官,你怎么会在这?”

    李红说:“唐局长约我来谈点事情,没想到正好看到了你这个老熟人。我们也有好多年没见了,要不要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好好叙叙旧。”

    武少君不坑神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枪响,武少君吓了一条,肩膀颤抖了一下,之前还略显嚣张的气焰完全消失不见了。

    我说:“既然是老熟人相见,那就在我这坐下来喝杯茶,叙叙旧呗,我来给你们泡茶。”

    武少君连忙说:“不用了,你们聊你们的,我还有事,下次我再找机会拜访你们。”

    李红说:“干嘛着急走啊,再坐会啊。”

    武少君说:“不用了,真还有事,我先走了,不打搅你们了。”

    武少君说完头也不回匆匆走了出去,从她离去的脚步声判断,她显然比刚来的时候多了一份焦虑的匆忙。

    我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坐啊李红,到我这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又没有人罚你站。”

    李红瞥了我一眼,慢慢地在对面坐下来。我开始烧水泡茶,水烧好开始洗了洗杯子,然后洗茶叶,泡好茶给李红和我各倒了一杯。

    我好奇地问:“你怎么会认识这个母老虎?”

    李红说:“我在公安局工作时的时候跟她打过交道,处理过她几次。”

    我说:“那你和她还真是老熟人了,你处理她都是因为什么事?”

    李红喝了口茶,淡淡地说:“组织妇女进行盈利性陪侍,与黑社会勾结欺行霸市,甚至在抓捕江海的大毒枭时老海时,她也在现场出现过。”

    我说:“我说呢,原来她的老底你都清楚啊,我还纳闷呢,怎么她见了你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温顺。”

    李红说:“这个女人可不简单,黑白两道她都很吃得开。我甚至觉得,包括你的前任牛明都是被她控制,听她摆布的。”

    我想了想说:“那是自然,如果没有她,牛明现在充其量是个办公室小科员,当然,那他也不至于被人杀掉灭口。”

    李红点点头,说:“你在你家里发现的那支录音笔呢?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