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名远脸上流露出一丝冷笑,淡淡地说:“写诗?这个牛明,真是乱弹琴。”

    我说:“我觉得牛局这种做法不太妥当,所以找到他,希望能把魏娜调到最基层的单位去锻炼锻炼,如果真是特殊人才,一定会在最艰苦的地方发挥出巨大的作用。但牛局不同意,局党委会也没有通过我的提议。”

    谷名远突然调转话题,说:“小唐啊,我最近听到有人议论你,说你仗着自己是省委选调生下派到我们江海市的名校优秀毕业生,对待同事态度很倨傲,做事也有点浮夸。”

    听到谷名远这些话,我的冷汗下来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谷名远虽然说是别人的议论,其实也代表了他的看法。我嗫嚅说:“谷书记,我的工作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还希望领导能多给予批评指导。”

    古名远继续说:“自从你调到你们局之后和你的上级领导牛明也搞不好关系,二把手与一把手搞不好关系影响全局的工作,这个问题性质就有点严重。牛明是老同志,又是你的直接上级,你应该多向他学习,何况下级服从上级这是我党的一贯原则。你虽然年轻有才华,也不能破坏这个原则。我很想听你讲讲,对这些议论有什么看法?”

    谷名远这个问题问得很蹊跷,口风似乎是偏向于牛明的,一下子让我对他的警惕性提高了八度。这个谷名远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我心里想,看来是进错庙门了。我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得赶快闪。

    谷名远脸上挂着笑,目光很温和地望着我。但此刻我觉得他的笑特别假,而且充满了嘲讽;他的眼神里面有刀光,仿佛要将我戳穿一样。在这张貌似正直的脸背后,到底包藏着一颗什么样的灵魂?

    我支支吾吾地说:“谷书记,这些传言都是乱讲的,您千万不要相信……”

    正在左右为难时,我的手机很大声地响了起来,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来电是一个座机,这个号码我认识,它是老爷子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我接起电话,说:“你好。”

    果然老爷子的声音,用不容回绝的语气说:“你马上滚到我的办公室来。”

    老爷子说完就挂了电话,让我心里一阵心惊肉跳。老爷子的语气很严厉,他跟我打电话很少用这样的语气,我隐隐预感到,大事不妙。

    谷名远仍然看着我,神情显得有点诧异。

    我站起身,说:“谷书记,我不打搅你工作了,杨书记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谷名远狐疑地问:“杨书记?哪个杨书记?”

    我说:“杨天成杨书记。”

    谷名远惊讶地说:“杨书记回来了?最近他不是一直在省城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我说:“我也不清楚啊,大概是刚回来吧。”

    谷名远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热情起来,刚才目光中的刀光不见了,他连忙客气地说:“杨省长刚从省城回来就给你打电话,小唐,这是好事啊,你赶快去。”

    我心里暗骂,草泥马,这条老狗,听到我爹的名字你倒好像比听到了你亲爹的名字还亲,脸变得可真快!原来那幅傲慢和清高都是装出来给底下人看的,其实也是一个势利小人。

    从谷名远办公室出来,我站在楼梯口抽了根烟,心里琢磨着老爷子叫我去办公室谈话的目的。听他的语气那么严厉,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我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出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否则老爷子不会要求我滚着过去。

    想了想,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老爷子秘书陈子昂的手机。电话响了几声,陈子昂很快接通了。

    我说:“陈秘书,老爷子找我到底啥事?我咋觉得出了什么事呢。”

    陈秘书说:“是你出事了,而且事情不小,举报你的检举信已经到了省纪委副书记的办公桌上了,杨省长就是为了这件事专程从滨河赶回来的。”

    我无比震惊地说:“什么?我被举报了?”

    陈秘书说:“是的,你赶快过来吧。”

    妈的,这叫什么事啊。我信誓旦旦要举报别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别人倒先把我举报了。

    我把烟头踩灭,快不上楼。老爷子的办公室在办公大楼五楼最左边的一间大办公室,我的级别还不够直接给他汇报工作,因此很少来这里,但老爷子的办公地点我还是知道的。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我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刘磨叽打来的。他打电话给我,肯定没什么好事。我掐了电话,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然后推门走了进去。进入办公室,我看到老爷子坐在办公桌后面,正拿着话筒打电话。看到是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坐下。

    老爷子对着话筒说了声:“这件事先这样处理,暂时不要派调查组下来。嗯,可以缓一缓,对年轻干部我们要本着多爱护多培养的态度,以批教育为主,不能因为收到一份检举信就随便立案调查,这是对年轻干部和党的事业的不负责任。嗯,就这样,先这样定了。好的,再见。”

    老爷子这几句话听得我心惊肉跳,难道省里已经成立了调查组,要来江海调查我吗?可是检举信检举我什么呢?我又不贪污不受贿,不滥用职权,难道他们举报我从事商业经营?还是作风问题?

    老爷子挂了电话,用冷冷的目光盯着我。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掏出烟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口。

    老爷子看了看我脑袋后面的纱布,淡淡地问:“头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我说:“啊,喝多了酒,被人误伤了。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老爷子冷笑了一下,似乎心不在焉地说:“既然来了,就说说吧。”

    我纳闷地问:“说?说什么?”

    老爷子说:“当然是说说你的问题。”

    我故意装糊涂地说:“我的问题?我现在除了婚姻问题,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是萧梅的,犹豫着接还是不接。老爷子厉声说:“把手机关了。”

    我也正有此意,关了手机,抬起头与老爷子对视着。

    老爷子说:“有人给省纪委寄去了一封举报信,举报你的内容很详细,有图有真相,还有录音,你给我说说,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有图有真相?还有录音,什么录音?”

    老爷子目光逼视着,拿出一个档案袋放到办公桌上,气愤地说:“你说什么录音,在这里面的录音笔里有录音,你自己去听听,简直不堪入耳。我给你提醒过多少次,做人要低调,不要在外面瞎搞乱搞,为了搞女人把自己搞得胜败名列,这样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我从档案袋里先取出了一支录音笔,按了播放键,里面传出我和张婷放肆的对话声。我听出来了,这是那天晚上我和张婷在七天酒店里办事时的对话。

    妈的,这个臭三八居然偷偷用手机录了音。我疏忽了,确实太大意了。

    我想起来了,那天夜里在火柴天堂,张婷给我听的应该也是这个录音,可被梅洁的贴身女保镖把手机摔坏了,没听成。我没想到,还不到两天时间,这个录音居然到了省纪委副书记的办公桌上,然后又到了我老爷子的手里。

    老爷子冷冷地说:“档案袋里还有你在酒吧里打架的照片,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搞个女人搞得满城风雨,你这样的表现简直太令我失望了。”

    我翻开档案袋,从里面掉出来一叠举报材料,材料里夹着几张照片。我拿起照片看了看,正是那晚我在火柴天堂和三个胖妞混战时的照片。另外,还有一张照片是我把两千块钱塞进张婷手里时拍摄的。这几张照片拍得很清晰,手法也很专业,我甚至能看到胖妞瓶子抡过来时眼睛中的那抹杀气。看到这些照片,我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很明显,我们在酒吧混战时,有个异常冷静的人就在我们旁边,举着相机拍照。那么,张婷那天夜里去酒吧也是有准备的,而在张婷背后,定然有一个出谋划策的高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之内。

    这是一个阴谋!我恍然大悟,脱口说道:“爸,有人要搞我!”

    老爷子冷冷地说:“不是要搞你,而是要搞我。”

    听到老爷子说出这句话,我的后背又冒出一阵冷汗,从脚底到脊椎都感到出一股凉意升腾而起。这不仅是个阴谋,而是一个策划精密的阴谋。

    老爷子说:“如果你不是我儿子,只是一名普通干部,就这些材料就足以把你的前程葬送掉。”

    听到这句话我反而暂且送了一口气,这说明老爷子已经替我把问题解决掉了。他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是要引起我足够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