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娘对老姐的作风颇多怨言,但最主要的埋怨是因为带着孩子使她寸步难行。老娘的心思不在家里,总是向往外面世界摇曳多姿的生活,有时干脆带着孩子去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后来看我整天无所事事,就把孩子扔给我,欢天喜地地奔了出去。

    什么世道啊,我忍不住悲凉地在心里嘀咕,全乱套了,我们一家人都疯了。

    因为刚回来,我还没来得及琢磨清楚究竟应该干点什么,就一直闲散在家。老爷子是个闲不住的人,看我整天闲极无聊,就命令我跟着他学木匠手艺。老爷子的话总是正确的,他的理论是有一技压身,任何时候都不会饿死。

    我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白天就跟着他做他似乎永远也做不好的小板凳和小案板,晚上到我老姐家照顾外甥女薇薇。那段时间我兜里没钱,只能厚着脸皮蹭老爷子的烟抽,吃老爷子的退休金,苟延残喘着。

    经过一段时间学习,我终于做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件艺术品,一根短小精致的擀面杖。我举着这只倾注了我巨大心血的擀面杖,它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可人,中间粗,两头细,表层被我用砂纸磨得光滑油亮,奕奕生辉。我兴奋地把擀面杖拿给老爷子欣赏,老爷子瞅了两眼,不满地说:“技术不过关,你这哪是擀面杖,简直像根打狗棒。”

    我的积极性被狠狠打击了一次,垂头丧气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老爷子抽着烟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看我,严肃地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老子就这么点退休金,一个人吃都不够,哪顾得上你。”我小声咕哝了一声,没有接这个话茬。

    看我不接招,顿了顿老爷子接着说,“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骑着咱家那辆三轮车,去市场上给我卖板凳和案板去,顺便看看你这根打狗棒能不能卖出去。”

    我急忙申辩说:“可我没干过这事啊,我怕干不好。”

    老爷子对我的申辩无动于衷,他铁石心肠地说:“废话,木匠活我不也没干过吗,这不也干得挺好。”

    我嘀咕说:“您是劳碌命,我好歹还是个大学生,我哪能跟您相提并论。”

    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可耳朵十分好使,他一听就愤怒了,站起来嚷嚷道:“你读个大学有个屁用,还不如我这没文化的老工人,我好歹还有退休金,你有什么?”

    我反驳说:“反正我不去,丢不起那个人。”

    老爷子一个健步就冲到我面前,他的力气可真大,拎起我的衣领子一把就把我提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牛蛋似的厉声问:“你去不去?不去就给老子滚,以后少蹭老子的烟抽。”

    我吓得小脸煞白,这才领略到这个工人师傅的神力,慌忙说:“我去还不行嘛。爹,哎哟我的爹,您先把我放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使用暴力。”

    我服了软,老爷子的怒火这才逐渐平息,他骄傲地说:“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老子的厉害。小子,你爹我就这把岁数收拾你一两个不成问题。”

    老爷子这话不是吹的,在我们家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俨然我是掌柜我怕谁。老掌柜年轻时是个声明卓著的二杆子,还当过三年兵。三年义务兵复员后老掌柜的被分配到钢球厂,干的纯粹是力气活,气力惊人,年轻时一顿饭可以吃一脸盆面条,百十来斤的钢板呼一下就举过头顶。

    老掌柜教育儿女的方式简单粗暴,方法只有一套,那就是大棒政策。小时候我没少挨过老掌柜的棒揍,有几次把我打急了真想跟他拼命,可我知道不是他的对手,有心长大后跟他较量一番。

    我上高三时有一天早晨起来觉得有点感冒,不想去上课,早晨起来赖在被窝里睡懒觉。

    老掌柜吼了我几声,我没理他。他看我没动静,火就大了,提起一根大棒子就奔进我的房间,不管不顾隔着被子对我一顿猛抽。我躺在被窝里咬着牙不出声,心想让这个暴君打死好了。

    老掌柜看我不出声,火就更大了,手劲一下比一下重,打得我实在憋不住鬼哭狼嚎。

    我原以为他意思几下就算了,他还没完了,把我的三昧真火给打了出来。我一个翻身蹿了起来,冲上去一把抱着了老掌柜的腰,企图一家伙把他撂倒。老掌柜站在那里稳如泰山,甚至还对我的举动轻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