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苏州府到京城长安有一段距离,所以即便发往京城皇帝陛下,太平公主等人的密信之事已被范慎在第一时间办妥,但若要知道京城那些大人物们真正的意思也还是要等上一段不短的时日。

    而也就是这段时日内,楚氏商趁着张宏还未能针对官场有着具体动作时已然是加剧了攻势,他们既然已经是将张宏成功的逼入到了他们的布局之内,那在连连施以重手之下,张宏所操作的黄家与刘府甚至是连招架之力都不再具备。

    这其中尤其是以黄不黄家所受冲击最为明显,黄不这个擅长投机冒险的胖子也终于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先前良好的开端,他在最初采用张宏经营酒楼的手段时确实是势头不小,也是因此他趁这那良好的势头一连在苏州府内开了八处酒楼。可现在,当楚氏商不顾颜面而完全效仿了黄家酒楼的经营手段后,黄不这场豪赌可谓是惨淡收场,尽管他这些时日依旧咬着牙不曾向张宏求救,但事实上他那八处酒楼已经关了一半,其中损失显然不是根基本就不是十分牢靠的黄家所能承受。

    除了黄家,刘府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改革花船之事毕竟只是刚刚起步,初期阶段根本不可能有太大赢利,即便张宏巧施心思将那四命剑婢留在了船上,但也依然不可能在短时日内为刘府带来太大效益。所以尽管楚氏商那等大族根本没有经营花船,也不曾在这一方面为刘府带来冲击。但仅仅就城内的赌坊,客栈等产业所遭受地损失已然是让刘府日渐艰难。因此这段时间刘府造访张宏现下所居所派来的人倒是络绎不绝。

    不过,此时的张宏倒不曾有半分焦虑之意,他甚至在今日也是一如既往那般微笑打发走了刘府派来的人,对于楚氏商不遗余力的攻势,张宏根本没有为黄不或是那刘氏现如今的局面感到半分着急不安,确实有那么几分八风不动的淡定姿态。

    堪堪是送走了刘府来人,张宏便随即又转身回到后院,他根本不因为刘府受他牵连而导致如今困境有半分的内疚,这不仅仅是因刘氏一开始答应与他合作着本就是存着利用他的意思。更是因为张宏很清楚以刘家的实力来看,要再挺上一段时日,还是可以做到地,不然这几日就不可能仅仅是刘府派人了。定是那刘氏亲自登门造访。

    后院之中有着两位都是一袭大红轻纱的女子在舞剑,自然便是公孙兰与妖妖,而张宏起初一直以为公孙兰此次随他回来应是存着伺机行刺于他的心思,所以这些时日来对于公孙兰的防范从来不曾松懈过,可不知为何,这几日来公孙兰似乎很乐意教导妖妖舞剑,她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一分欲对张宏不利地意思,甚至在这时她回身看见张宏那少年时,依旧是回眸媚笑着。其心思叵测复杂到连张宏都只能以一句妖女定论。

    妖妖是个天才,心智一途自是不必张宏多言,便是眼下这几日她剑的进程也更能看得出妖妖的强悍,张宏看不懂那剑术的精妙,但他却能从公孙兰惊讶连连以及范慎由衷的赞叹间瞧得出妖妖的进步是足以让范慎都不敢相信的。

    后院不大,仅仅容得下一方草坪。以及围着石案摆了四个石凳,张宏便就在这春意盎然处处生机的后院中,抚着一杯清茶,心神俱宁面含轻笑的看着面前那两个宛如游凤地女子或是轻盈,或是凌厉将手中长剑舞出各种姿态,一派的其乐融融之意。

    事实上这几日张宏每日都是在这等详静安然中过着,他知道楚氏之人定然是密切的注视着他的举动。而越是如此他越不能有一分的慌乱之意。

    每日换着不同的面具掩饰着心中地焦急。酸楚以及担忧,在这阴暗世间的大舞台上演着一场并不属于他一个人的悲喜剧。纵然观众再多,注视着他的人再多。其中却又有几人能够真的看懂,又有几人真的心存怜悯,或是为之感动?

    背负地太多。责任便也越为重大。大到张宏快要喘不气来。而他唯一能够做地便是独自承受这所有地苦难。将轻松与简单留给他所在意地人。比如阿娘。比如玉

    将茶杯放在石案之上。院中公孙兰与妖妖所舞动地剑暂告一段落。随着张宏浅笑而鼓掌。那两位都是一身红衣地女子也收起了长剑向着张宏走来。

    妖妖蹲在张宏身前。亲昵地将脑袋放在张宏腿上。张宏一脸柔和而看着妖妖不顾公孙兰自他身旁另一侧而走到他地身前。

    妖妖蹲地这个位置很巧妙。她毕竟知道公孙兰地心怀叵测。所以堪堪以她娇弱地身子挡住了靠近张宏地公孙兰那双小手。继尔伏在张宏腿上时。默不作声。但隐隐有些一触既动地意思。

    这小女孩儿地那些心思自然瞒不过张宏。也瞒不过出入风尘场所地公孙兰。而对此公孙兰也根本不介意她这个徒弟不加以掩饰地防范。她在张宏府上地这几日已然是对这少年有了几分了解。至于妖妖与张宏之间地关系。公孙兰更是清楚。

    只是一脸媚笑。公孙兰随意坐在张宏另一侧。她地角度只能看到张宏地脸侧。没有她以往所见过任何一个出身不凡地公子所应该有地自负。也没有任何上位者所有地深沉。仅仅是显得坚韧固执。

    公孙兰对于这少年现下的处境知道几分,其中有从那位李挽良少爷口中得知的,也有这几日来刻意打听的,所以这个时候看着这少年柔和但却坚决地侧脸时。公孙兰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轻叹,她真的很难象这少年仅仅是在这等年纪便背负着那许多的沉重。

    都说年龄才是修饰一个男人最好的外在因素,可事实上这所谓的年龄并不简单的是指年龄,而是在说他这么多年来所经历过的事情能够为他带来怎样的沉淀升华。

    张宏年岁不大,经历过的事情却不比他身边任何一人来地少,来的肤浅,所以这个时候他脸上的坚决与心态的沧桑巧妙结合在一起地时候无端端便生出了一种令人心折的意境,所谓少年皮囊老来心,沧桑到妖便是如此。

    “今日为何不见范公子?莫非你不担心我意图不轨?你要知道,妖妖再如何的天资不俗也始终不能与这时的我相比。”公孙兰自顾自倒了杯清茶。巧目如兮,笑意盈盈之下刻意作出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张宏笑了笑,将视线由妖妖身上移到身旁这位堪称尤物的女子身上,看着因舞剑而使得面色微红的公孙兰。张宏愈发深切的感受得到这少女的撩人之姿。

    手中抚着妖妖地黑发,张宏不曾因公孙兰这似是恐吓的言语而有任何色变,他知道他留下这公孙兰有那么几分养虎为患的意思,可事实上在他养虎的同时他当然知道控制住这头老虎的爪牙。

    轻笑着,张宏也看似无意挥了挥手,一脸玩味而看着瞠目结舌的公孙兰,张宏道:“来你也定然知道在这等局势下你若敢有不轨之举,那下场显然不太美好。”

    张宏挥手之际他身旁很快便由院中四处闪身出现了不少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虽是带着面罩但依然掩饰不了身上冷然地杀意。他们都是楚图这些年来倾心栽培的真正死士。

    公孙兰撇了撇嘴,娇怒而看着面前这少年喃喃道:“果然不是一般的怕死呢。”

    之所以随这少年来到他的府上,公孙兰当然也不完全是自投罗网的意思,实际上她如此而行也的确是无奈,红鞋子刺客组织再如何的强大也始终只能是生存在大唐地阴暗之下,他们根本经不起执掌着权势地大人物们随便推敲。因此当范门的人在江南针对他们开始动手时他们已经是只能销声匿迹了,更何况那位自京城来地李挽良少爷对这公孙兰根本便是一副誓不罢手之意,因此公孙兰在完成皇商李家之事前,她只能躲着那位李二公子,而躲在这少年身边无疑是最佳之选,不仅可以等待机完成任务将那李二公子远远的打发走,更可以在这几日内得以摆脱那李二公子。她地心思张宏自然丝毫不知。而对于公孙兰这一句怕死张宏也只是轻笑带过。他一向都是很怕死,也一向对于他的安危看的很重。

    不是如同现下这般场景的左拥右抱。张宏只是为妖妖擦拭着额上细汗,轻声言道:“不要太累。这种事儿急不来的。”

    妖妖伏在张宏的腿上不曾起身,只是微微点头时有些犹豫,但又很执着。

    也是这时,正是张宏看着随后起身的妖妖跟着公孙兰继续去舞剑时,自后院之门处那胖子黄不却在今日走了过来。

    “大人。”黄不恭身,丝毫不曾流露出他这些时日来所遭遇的艰辛。

    张宏伸手一指身旁座位,随后问道:“如何?那柳家是否有意站在我们这一处?”

    柳家乃是江南道第三商核心,也是刘氏的本家,张宏由楚图那处听说过柳家与楚氏商间的恩怨,毕竟楚南轩是休了他女儿,因此张宏倒也认为柳家有可能与他们站在一处。

    “那老狐狸依旧是虚言推辞了我,大人,您不知道,对于这些老狐狸而言,他们现在所拥有的财富要比他那个被休了的女儿来的更为重要。”黄不不曾依张宏所指坐下去,也没有因柳家的拒绝而感到遗憾,这本来就是他所能预料到。见张宏点头轻叹,黄不随即却是再道:“不过大人,刘不仁那老狐狸见您。”

    张宏抬头看着黄不,似乎是要从他面上看出一些什么出来。但他所能看到的依旧只是谄笑与恭谨。刘不仁这个人张宏和楚图分析过,这个男人能够如此相信刘氏,且也敢公然去迎娶楚氏家主前室,利用刘氏地头脑与资源经营出一块不小的产业,那这个刘不仁显然也非善类。

    不过刘不仁此次要见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仅仅是因为看着他刘家产业逐渐破败而前来问责?怕是他还不敢有这等胆量罢,毕竟他只是一介商人,而张宏却是握着朝廷实权。

    猜不出这人的意图,张宏倒也只是随即言道:“好,此事便由你来安排。”

    黄不面色古怪,再道:“怕是小人安排不了。那刘不仁现下已在前院候着大人。”

    居然来了?张宏惊疑,确实觉得这刘不仁的确行事古怪不可捉摸,但无论如何张宏也不不去见他,他对这个刘不仁也有许多兴趣。于是张宏起身。随黄不走向前院时面上乃是一副亲切微笑之神态。

    黄不的谄媚已经是让张宏觉得太商人太奸诈,可相对于面前这刘不仁而言,黄不的道行显然还是不及,若说黄不的谄媚仅仅是表面上的话,那这刘不仁所表现出来的谄媚与卑微根本便是深入了骨髓。

    自张宏第一眼看见这刘不仁时,无论是刘不仁几乎跪在了地上的小心翼翼,还是面上那十足虚伪地笑脸都让张宏深深的体到这个人的圆滑不可信。

    可只是伸手去扶刘不仁的张宏却不曾注意到黄不此时地惊叹,先前黄不与刘不仁一同来此时,黄不这刘不仁身上所能看见的只有纨绔败家子的浪荡之气。因此这个时候看着突然好似换了一个人卑微的近乎下贱的刘不仁时,黄不真的很难将他联到先前的同路人。

    但同时,黄不也有些黯然神伤,他从此刻谄媚卑贱到了一定境界的刘不仁身上看见了太多他不愿去起的东西,比如十年前抛下娘亲与兄长地父亲,十年前的黄贾仁与这时的刘不仁。仅就作态神情而言,如多么的相似。

    “不知刘老板今日前来可是兴师问罪来了?”张宏微笑着开口,任由面前这面相猥琐,留着三缕胡须的奸猾式人物刘不仁站在他身前,而他之所以站在张宏身前,也是因此无论张宏再如何的推让,他也始终不愿与张宏平坐。

    刘不仁笑着。将眼睛挤在了一处:“小人怎敢。大人实在是折煞小人,我刘家地那些产业都是大人一言而已。败便败了,又与大人何关。”

    不管刘不仁这一句话是不是言不由衷。总之张宏也能从这一句话中听出不少意思,最起码刘不仁已经是意识到事到今日,他刘府已经根本不可能再与张宏脱开瓜葛,因此他只能如此大方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小人今日前来一是这么多日来都始终不曾拜访大人,实在心中难安惶恐不已,二则是刻意来拜见黄少爷,当初黄老板由江南一跃而成就京城皇商,实在是叫江南商人上下都是赞叹连连,而我刘不仁更是对黄老板钦佩异常。”刘不仁佝偻着身子,明明比张宏要高出那么几分,但偏偏却在张宏之下。

    对于刘不仁话中的意图张宏根本不用深究便能明白几分,第一点的拜访显然是不足以信,若他真是惶恐那根本不可能今日才来,至于第二点倒是让张宏听出了许多兴趣,他这时再看着面前这谄媚到卑贱的刘不仁时面上笑意也更浓了几分,难道这刘不仁是试图要与黄贾仁比肩,要成为江南道出来的第二个皇商吗?

    “第三呢?”张宏随手接过黄不递来的清茶,神色玩味。

    刘不仁讪讪笑了笑,局促不安地模样,他说了二点,面前这少年却根本不作任何评价直接看出来他还有一点未言,单单就这份心智已经是足以让刘不仁收敛几分奸滑了,心中叹着这少年果然如传闻般一样不简单,面上却是谄媚更深:“大人果然高才,至于这第三点,小人倒也是刚刚出来地。”

    张宏不动身色,一旁坐着地黄不也是细耳凝听。

    “小人刚刚听黄少爷说那柳氏拒绝了大人地邀请?”回身看了眼黄不。见对方点头,张宏也微笑向刘不仁点了点头,他很好奇这个柳家的女婿能够给他来些怎样地惊喜。

    “我那丈人就是老固执,他安逸了太久难免失去太多的雄心,这点大人勿怪。”刘不仁连连恭身,似乎是在为柳家向张宏赔罪:“小人刚才到一策略或能可行,让我那丈人随大人之意而行事,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虽然早便知道这刘不仁与刘氏根本是同床异枕,可张宏依旧不曾料到这刘不仁今日前来竟是毫不加以掩饰,**裸的来出卖他那丈人来了。由此更是能让张宏瞧得出这刘不仁心中的狼子野心。

    “还以为刘老板这其三是有办法为我解决银钱之事,却不曾刘老板竟是直接给我带来这么一个惊喜,我倒很有兴趣知道刘老板有何办法可以逼迫那柳家就范?”张宏俯身,斜眼打量着刘不仁。

    却见刘不仁似乎根本不曾注意到张宏的打量。只是再一恭身,尔后又道:“大人来也是知道,财富与权势二者,不外乎有些银钱的大爷与花船中女子的关系,只要大人要,那还有什么是办不到地?”

    张宏心中一沉,将清茶放回石案时并没有太多震撼,可其实他心中已经是惊讶十分,这刘不仁话中的意思根本便是要张宏以手中权势去逼迫那柳家。且先不这能不能得到他预期的效果,单单就刘不仁能够给他谋出这么一个办法,那便更能看出刘不仁与柳家似乎有着不少隔阂。

    “怕是不好罢?江南道始终有着楚氏,再者,我若一味逼迫那柳家,不引起其他商的厌恶。甚至反弹?”作出一副对刘不仁这建议很有兴趣地姿态,张宏很认真的与刘不仁探讨起这策略的可行性。

    “江南楚氏以强权逼迫其他商之事不少见,所以大人自然也可以如此做,而至于其他商有小人从中为大人周旋,应是不有太大问题。”显然根本不可能是来时才到的办法,这刘不仁针对这事怕是思虑甚久了。

    似乎是这才察觉到张宏面上的玩味,刘不仁诚惶诚恐。谄媚而几乎又是跪了下去:“小人绝不敢有陷害大人的意思。只是这些时日来看着大人日渐艰难,小人也是戚戚焉。无奈之下也只能由黄少爷的话中出这么一个办法。张宏连忙起身,扶起这刘不仁。笑道:“刘老板见外,您如此为我谋事,我感激尚且还来不及。只是若此事真的可行,那其他商倒要多劳刘老板从中周旋了。”

    张宏这一言却是叫刘不仁眉开眼笑,也是叫他身后的黄不皱眉不已,他不明白大人为何答应这刘不仁,而他当然知道大人定是能够到若真是逼迫了那柳家,那无疑为张宏在江南留下许多恶名。

    黄不不明白,张宏却是很清楚他在做些什么,这个时候地他已经看出了这刘不仁心存的心思,不过不管好坏,他终究是因刘不仁这议而动了心,此刻的他的确太需要柳家那样的商来合作。

    至于那逼迫之后的恶名,不是还有这刘不仁从中周旋么?不管他是否能够周旋得来,有了刘不仁今日这番话,难道他还能由此事中脱得身么?

    再者,这刘不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没头脑地人,他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出这个主意,那来他也肯定有其他应对的办法,也定然能够考虑到日后的种种影响。

    这个刘不仁实在可以为之一用,张宏如此着,心中却暗自思量着这刘不仁的议究竟有几分可行性。

    至此,刘不仁突然造访的来意似乎表露完全,而张宏也刻意不再去言起这些关于与楚氏争斗之事,只是一味去刘不仁说些虚意相违的话时,院中气氛很为融洽,毕竟这刘不仁本身便是一个谄媚至极的小人。

    无论是政事或是商事,在这种种事中显然都不缺乏阴逢阳违之人,这所有人为着他们心中或光明或阴暗地目地,在不停算计着他人的同时也将自己陷入他人地圈套之中,说他们不够聪明?自然不可能,便就似眼下这刘不仁,他的才智根本不在黄不之下。

    而奴隶着这些聪明人做出这些蠢事地最终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心中的**,或是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