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贾仁心中暗自盘算着他有多少年头未在他这儿子黄不脸上见到如此严肃神情时,脸上却仍是那副独属于他的招牌式奸商笑颜。便就这般带着笑意看着黄不的黄贾仁,像是丝毫不介意他儿子此时在看着他时所流露出来的敌意与戒备。即便以往每次他这儿子回来后都只是从帐房支取着一笔笔数目不菲的银钱后根本不知于他便就离去。

    知子莫若父。对于黄不此时严肃神情下的敌意,黄贾仁当然知道为何黄不有如此神情,只不过不知出于何种念头的黄贾仁只是这般看着黄不,却不曾开口说些什么。这让与他这样干坐着对峙了许久的黄不心中微有沮丧,他一直都很清楚论城府他根本不是这玩弄了商权谋术一辈子的老爹对手。

    后来,终于还是黄不先开了口,他看了似是这辈子都永远那般谦卑着站在他爹黄贾仁身后的富贵一眼后,才紧皱着眉头言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黄不话中含意,是指黄贾仁近日来与宗楚客,裴谈等人走的极近,在谋划着一些什么阴谋之事。而黄贾仁自然也知道黄不这般问其实是担心因他与宗楚客等人合谋之事极有可能导致那少年张宏对黄不失去那份本就不怎么牢靠的信任。所以黄贾仁只是高深莫测的笑着:“我做事自有我的道,还不须你来指点。再者来说,关于你的事,你可曾记得我何时多言过?”

    黄不微怔,隐约记起似乎从他懂事起无论他做些什么,他这老爹都不在一旁指手画脚,甚至是他从长安道掳来的妇人小姐之时,善后的事情也都是他这老爹一手操办的。不过对于如此这般对待于他的老爹黄贾仁,黄不显然无一丝感激之意,只是在黄贾仁这般言后,更显敌意:“你不要以为你这些年如此纵容我,便让我忘了你当年是如何害我娘我兄长的!”

    害死自己的妻室,以及亲生儿子。这般严厉且重的话语口吻根本未引起黄贾仁的任何神色变动,像是黄不口中的事件根本与他毫无关系。

    见他那老爹黄贾仁一如既往的显得根本不在意此事,仍旧挂着那副令黄不讨厌作呕的微笑,黄不心中大恨间却也实在无可奈何。近十年了,无论他怎样去旁敲侧击这件事,他也总是不能让他老爹心中起一波涟漪。而黄贾仁表现的越是冷静,黄不心中便越是大恨,不过即便是如此切恨之下,黄不却也深知凭此时的他是根本奈何不了他这老爹黄贾仁一分,所以在大恨却又无奈下,黄不心中的沮丧一时无二。

    在这父子二人如此奇怪的对视有一个时辰后,黄不终于觉得他快要崩溃,于是黄不起身,狠狠的一脚将他所坐胡凳揣飞的老远,咬牙切齿般又深看了他那老爹几眼后,扬长而去。

    只不过,在他走出这房门时,终于还是不由自住的稍停了下脚步:“韦后那群人是不有好下场的!你跟他们混在一起,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高不危曾经向张宏进言,说黄不于政事一窍不通,但其实高不危并不知道对政事一窍不通的黄不只是他不通。政事与商权这两种东西无论何时都是一体而化的,黄贾仁既然断言他这儿子黄不将比他走的更远,那黄不便不只是个纨绔败家子弟。

    黄不扬长而去,黄贾仁并未去看向于他,只是奇怪的看着地上那犹自翻滚不停的胡凳时,因听到黄不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而显得有些感慨:“富贵啊,你说我这儿子,将来能站多高?”

    富贵。本身不富贵,却在遇到黄贾仁后带给了黄贾仁大富大贵。

    像是黄贾仁身后的影子般,富贵永远只存在于黄贾仁的背后,在黄贾仁开口问着他时,富贵憨厚的笑着:“不好说,但绝对要比老爷您走的远。”

    黄贾仁因富贵一言而显得极为快意,大有意气风发,竟然起身:“那是当然!”如此肯定一语,黄贾仁微眯眼睛,又道:“京中多少亲贵只知我这败家儿子十年如一日般横行长安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他们怎知道,要十年如一日这般做着恶人,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富贵笑意更浓,深以为然:“不过老爷这些苦心,少爷显然是不懂的。”犹豫了下,富贵又道:“难道老爷真的不担心少爷恨您一辈子?”

    “恨?”黄贾仁笑着:“有了恨这种东西,才能使他站的更高。而总有一天,他定俯视于我!”

    富贵看着老爷,也是笑着,不知为何这是他第一次不再那么渴切的要让这对父子和好。

    良久,在黄贾仁终于平复了心中激荡而安坐好之后,富贵这才也收拾了心思,转而起黄不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他显得担心:“老爷,看来您近日确实是与宗楚客那帮人走的太近了。”

    黄贾仁有些奇怪,因为当初之所以答应助宗楚客成事本也是富贵的议,所以在转身去看了富贵几眼后,黄贾仁这才开口:“走的近?我倒不这么认为,裴谈现下看来已是对我十分信任,而借此机我其实更与宗楚客走的再近些。”

    富贵微有踌躇,眯着的眼睛不知在些什么:“就怕到时不能脱身。”

    摆了摆手,黄贾仁竟然有些疲态:“日后的事日后再。只是眼下我们那位宰辅大人的胃口越来越大,竟是让我有些吃不消。”微微思考了下,黄贾仁终于决然:“让江南那边也动手快些,最近我这混帐儿子也是急须大量银钱。”

    富贵点头,他从来都不去反驳黄贾仁的决定:“好,那江南那边就暂时放一放吧。”说罢,富贵显然还是未能放下宗楚客等人之事,抬眼细看了黄贾仁几眼后,终于还是又道:“老爷,要么暂时我们首重少爷这边?小人还是担心那宗楚客过河拆桥。”

    …

    …

    “过河拆桥?”面上光洁一片,根本看不出已是四十有余年岁的宗楚客,如狐狸一般挂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看着他府上今日的不速之客裴谈。而近日来深得韦后宠信的刑部尚书裴谈,此次前来他的府上,开口竟是要宗楚客防韦后,以防韦后过河拆桥。

    这让宗楚客在看着裴谈之时更显玩味,要知道裴谈现下是深得韦后宠信的,而他宗楚客在近日却是与韦后显得大有隔阂。

    宗楚客看着面上只是微笑的裴谈,心道莫不成裴谈已经识破了他与韦后定下的要裴谈,张希等人作为问路石的计谋?如此玩味间,宗楚客倒是觉得裴谈这人越发的有趣,而这场游戏似乎也是越发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