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季节正是万物复苏之日柳树的嫩芽已经抽出了盎然的叶子那绿色不同于夏天的浓郁而是透着那么一股清新宜人的味道至于什么槐树石榴樱桃树也都是一扫秋冬肃杀流露出令人欣悦的绿色。达官显贵家的后院里头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厅堂必定有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树这生机更是让人心情舒畅。

    长安安定坊的雍王第是在李贤还未封雍王加冠之前就开始66续续兴建的宅子其中不少建筑的样式相传都是几个女人商量李贤自个妙笔生花添上去的于是自然而然成为了一种风潮。除了那些假山水池以及亭台楼阁之外还有一棵棵不计成本移植来的大树之外别人最最惊叹的却还是那些柱子上的联。

    对联这种新鲜的物事这年头还不时兴也就是先前李贤在一时兴起办诗会的时候拿出来当过敲门砖像他家里这种大规模使用在贵人的府邸却还是第一次。在一拨又一拨的达官贵人参观过后那些厅堂楼阁中的对联样式就被无数人学了去。

    然而对于这家里的三个女主人来说最最喜欢的不是那些对仗工整气吞山河的对联而是一处小书斋中珍藏的只有她们几个才能欣赏到的诗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里头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杀气腾腾。只有那些情意绵绵或悲或喜的意头在其中。而在李贤人跑得无影无踪地日子虽说这宅子天天有人上门半点不冷清但她们最喜欢的事情还是躲在书斋中欣赏这些墨迹淋漓的条幅。

    就是屈突申若这样爽朗大气的女人也没了舞刀弄枪的性子倒是有官员把自家的千金送过来让她教导结果被她三两下就赶跑了反而倒是捧起了书卷:“女子舞刀弄枪有个屁用。没看老娘一大把年纪才嫁出去么。你以为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个像李六郎一样的笨蛋?”

    这话她是在私底下抱怨的时候对李焱娘说地。结果那位一进门没多久就守寡地年轻寡妇笑得前仰后合紧跟着就大赞屈突申若看得透彻:“没错没错我家那口子要是还活着只怕要被我如今地行止吓得休妻!这除了六郎还确实没人敢娶你!”

    贺兰烟倒是不再去纠缠李弘也不好进宫抱怨去拖李贤的后腿。于是屈突申若那一帮会武的侍女可就倒了霉自家主子没心情练武可她们得陪着这位小姑奶奶操练分寸尺度都得拿捏好。可怜她们这一天陪练下来腰酸背痛暂且不提最可怕的是压力太大——谁敢在白天面对了一个杀气腾腾的主儿之后晚上还要伺候自己真正的主子?

    所以。这武的变成文地。文的变成武的反倒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许嫣成为了连接各家的纽带。和太子妃联络感情和英王李显的两个孺人聊聊闲话。陪那些贵妇打打双6……甚至连家里接待宾客的事情也由她包揽了大半仿佛回到了往日管理许家上下的日子。

    这一日她一踏进家门就有侍女来报说是贺兰烟和屈突申若请她去小书斋。满心奇怪地她匆忙赶到地头一推门进去就现那两个正头碰头地在案桌上讨论些什么再看看四面墙壁全部挂满了往日好好收在箱子里地条幅她不觉愈诧异。

    要知道李贤向来是认为他的字不好拿出来见人就是有好诗句也往往磨着屈突申若代写于是仅有的几幅无不被她们视若珍宝今天怎么舍得全都挂出来了?

    “阿嫣!”

    贺兰烟抬头一看到许嫣就笑吟吟地跑下来拉住她地手:“我刚才还和申若说我和她都任性若是没有你这家里只怕就要乱套了!连累这些天你辛苦得东奔西跑我们却什么事都不干实在对不住你!六月十五就是父皇的生辰就算贤儿能赶回来只怕也来不及备办礼物。往日都是他想主意如今我们既然都是他的妻子总不能还让他回来跳脚吧?”

    许嫣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另一只手也被人挽住了见屈突申若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她不禁脸上一红。这几日在人前的长袖善舞仿佛都消散了去留存的仍只是昔日那个讷讷的少女她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算是恼恨那小子一句话也不说就逃家也没用事情都已经生了!与其当深闺怨妇还不如好好做一件事也别让人

    雍王第没了那小子就什么事都办不成!”

    同样的话从屈突申若口中说出来不免就带了一种强势的意味。她一手一个把贺兰烟和屈突申若拖到了上头的案桌上把两人都按着坐了这才指了指桌上的画图。

    “父皇和母后正月的时候已经改称天皇天后如今只要临朝必定是二圣同临所以父皇做寿还得把母后一起捎带上。我觉着六郎以往用心多礼物从来都是没什么价值的东西虽说讨父皇母后欢喜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一次我们得送些真正贵重的东西。”

    如果说贺兰烟是名义上的雍王妃许嫣婚后更是频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要是说这雍王第中的影子女主人还是非屈突申若莫属。因此她这么一说其他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珍贵的东西?”

    许嫣甚至还不忘补充了一句:“陛下最恨奢华百官虽然也挖空了心思但上回有人敬献白玉席却还是被陛下说了太奢侈浪费……”

    屈突申若闻言晒然一笑暗道李贤若是在这里定会嗤之以鼻——什么礼物太奢华曾经李显在李贤的指点下送了武后一顶完全用金丝编成号称是他亲自动手的冠外加翡翠簪一对结果大大被赞赏了一通天知道这做工加上材料和那白玉席也差不离。送礼只要奢华内敛别人能够说什么?

    “你们过来听我说……”

    书斋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摇曳的烛光下墙上的一幅幅字画愈显得字体飘逸脱俗——唐人好书法李贤的书法在这么多名人当中显现不出来但要是回到他当初那个时代仅仅是这一笔字只怕也能数得上号的。只可怜如今这一家四口人中除了贺兰烟他的字沗陪末座所以他等闲绝对不愿意写字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三个女人唧唧咕咕说得正起劲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不等她们有所反应大门就忽然被人一把推了开来紧跟着便探进了一个脑袋。瞧见那招牌似的贼头贼脑模样贺兰烟满肚子恼火都化作了乌有噗哧一声笑道:“燕三这么莽莽撞撞难道是我外婆又把你追得鸡飞狗跳?”

    燕三听了这话顿时打了个哆嗦要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在李贤和屈突申若两个难缠鬼面前也能保持嬉皮笑脸的偏偏就过不了老杨氏那一关。天知道那位荣国夫人怎么会这么难缠他不就是在她床上躲过一次么。结果倒好不但被逼签了卖身契就是如今契约满了还被差遣得上窜下跳。

    “我的王妃大人你就别打趣我了!”

    燕三本能地往后看了一眼那愁眉苦脸的模样衬托得他愈獐头鼠目。只不过在场的三个女人都知道李贤偷鸡摸狗的本事全来自于这一位倒也不会看轻了他。于是屈突申若便清了清嗓子笑嘻嘻地问道:“老燕你这急着赶来有什么大事么?”

    “大事?确实有大事!”燕三听了这话顿时神气了起来昂挺胸嘿嘿一笑目光在三人脸上打了个转旋即意味深长地道“只怕六公子……不雍王此番从辽东回来又得给各位添一位姐妹了。”

    这是什么话!贺兰烟屈突申若勃然色变就连一向温婉的许嫣也一下子脸色僵硬半晌回不过神来。最后还是屈突申若反应得快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六郎在那里追到了高德笙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成就好事带回来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倘若是那个高句丽女人我还用得着跑这么一趟么?”燕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才一五一十地道“荣国夫人一直担心雍王殿下四处留情所以早就关照了辽东几个熟人结果倒是打听到了一件趣事。苏大将军的孙女如今可就在辽东军前。”

    苏毓!

    这下子三个女人全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们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是奇怪苏毓怎么会忽然跑到辽东去了。至于这生什么……苏毓从来都是个迟钝人以前在长安洛阳的时候几乎天天和李贤见面也没见生什么了不得的足可见人家在辽东撞见李贤也不是巴巴为了他去的。于是众人就用一种极度不善的目光瞪着燕三。

    偏偏这时候燕三还笑得温文尔雅一扫刚刚的贼眉鼠目:“根据确切消息似乎两人已经拉过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