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声清朗的大笑,响彻穹宇,穿过六阳山层层云雾,直接在清虚宗门人的耳边响起。

    “空明道友,大家同为若谷盟的同仁,为何将护山大阵紧闭,拒我于门外啊?”

    一行人忙奔出殿外,所有清虚弟子都已经闻讯赶来,在太乙大殿前严阵以待。

    空明真人运足真气,朗声答道:“公孙掌门严重了,大魔潮之期将近,我清虚宗需日夜备战,故而闭门谢客,还请公孙掌门海涵。待魔潮过后,若贫道还有性命在,自当亲自登门致歉!”

    “空明道友此言差矣,我若谷盟创建之时,便以互信互助为立盟之本,如今六百年一遇的大魔潮近在眼前,更需要我等互相扶持,共渡难关才是。空明道友闭门造车,将盟友拒之门外,可不是修行正道。”

    “若是盟友前来,我空明自当倒屣相迎!不过,敢问公孙掌门。”空明真人问道,“你是我清虚宗的盟友吗?”

    “哈哈哈哈!”

    随着一声大笑,六阳山前的云雾顷刻间散开,碧蓝天宇下,一艘巍然巨舰悬立当空,金锚铁舵,九桅高竖,宛如鲲鹏在世,舟身遍刻符箓自带阵法,皮坚甲厚,携有雷炮火弩,正是天工门震派之宝无定海尘舟。

    貌似匠人的公孙海阔,就站在舰首,俯视下方。此时他见清虚众人都挤在大殿门前,各个如临大敌,不禁笑道:“空明道友,你这话公孙某人就听不懂了,大家俱为若谷同道,不是盟友,难道还是敌人吗?”

    空明真人冷笑道:“难道公孙掌门拜访盟友,都是这般兴师动众,还要乘上无定海尘舟的么?”

    公孙海阔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巨舰,故作惊讶道:“哎呀,实在对不住,不小心就带着船出来了,习惯使然,习惯使然。”

    还是一样的情景,还是一样的对话,连二人的神色都和何未济记忆中一模一样。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眼前再度重演。

    “既然空明道友不愿意客气,那公孙某人就开门见山了。南海天市上,敝派弟子吴贤惨遭贵派瞿牧西毒手,客死异乡。这件事,空明道友似乎还欠我天工门一个交代呐。”公孙海阔慢条斯理地说道,言语中没有半点怒气,仿佛被打死的不是他门天工门的弟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此时瞿牧西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玄静真人连忙低声喝到:“牧西,你干什么?赶紧回来!”

    瞿牧西向着玄静真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师尊,弟子不肖。您的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答!”说完他站起身来,回首对公孙海阔高声道,“清虚宗瞿牧西在此,吴贤是我杀的,与旁人无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瞿牧西任凭天工门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有骨气,有担当,好一个心系师门的赤子儿郎!”公孙海阔放声大笑,但笑着笑着,神情逐渐转冷。“只不过吴贤乃少年英才,天资禀赋俱为百年难遇,若无这等无妄之灾,他日必成我天工门之栋梁。你清虚宗是什么蕞尔小派,姓瞿的小子又算什么东西,他的小命,也配跟我天工门的栋梁相比?”

    公孙海阔显然睁着眼说瞎话,吴贤只是个外门弟子,资质亦平平,否则也不会被瞿牧西一掌就打死。只不过如今他颠倒黑白,摆明了仗天工门大宗之势欺人,量你也无可奈何。

    空明真人强压心头怒意,抬头问道:“那公孙掌门以为,此事该如何了结?”

    公孙海阔倒也没有再绕圈子,单刀直入道:“你们清虚宗不是在卧牛山掘出了一条聚灵石脉么?让给我天工门,再加上姓瞿的小子一条命,这事就算结了。”

    空明真人道:“公孙掌门,你说笑了。”

    公孙海阔一抬手,脚下的无定海尘舟侧舷上翻,亮出一排排乌黑的炮口,齐刷刷地对准了太乙大殿。“空明道友,你现在觉得,公孙某人是不是在说笑呢?”

    天工门已然图穷匕见,空明真人也不再顾忌礼数,当即斥道:“公孙掌门,你这是要违抗若谷盟约,向同盟下手吗?”

    公孙海阔冷笑道:“你清虚宗弟子杀我门人,违背盟约在先,有何脸面说我天工门向同盟下手?”

    玄静真人勃然大怒道:“放屁!公孙老贼,你欺人太甚!瞿牧西与吴贤公平交手,既无偷袭也无暗算,失手杀了他也只是意外,要怪就怪吴贤技不如人。你要我徒弟偿命不说,还要强取我清虚宗的灵脉,简直岂有此理!”

    “哈哈哈哈,好一个‘技不如人’,玄静道友,你也是一派长老,不如出来与公孙某人斗一场,看看是谁‘技不如人’?”

    空明真人喝道:“我清虚宗自长离祖师以降,历代先辈在六阳山清修自守、安境报民,与天工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公孙掌门如今却提出如此无理要求,恕贫道不能答应。我清虚宗虽小,却也不是奴颜婢膝之辈,公孙掌门若要一意孤行,敝派全宗奉陪到底!”

    “空明道友,你清虚宗是打定主意包庇瞿牧西这个杀人凶徒咯?”

    见空明真人不吭声,公孙海阔神色凛然,高声道:“若谷盟自成立以来,各派齐心协力,护卫元始洲南方沃土万里,我天工门弟子亦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守一方安宁。没想到,除了天外邪魔,如今还要提防同盟的背后黑手!清虚宗如此卑劣行径,枉为若谷盟一员,我公孙海阔今日便替天行道,除去你们这若谷盟的害群之马!”

    不同于上一世,公孙海阔这回连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懒得找了,直接反咬一口,毫不遮掩就要灭清虚宗满门。不过他这一席话依旧说得慷慨淋漓,仿佛字字沾血,几乎声泪俱下。旁人若不知前因后果,还真以为他胸怀大义,心系苍生,为了天下太平而不得已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

    空明真人则怒极反笑:“分明是你天工门涎我灵脉、灭我宗门,到你口中却变成了匡护正道,保土安民之大义,公孙掌门巧舌如簧,贫道自叹不如,佩服,佩服!可惜贫道朽木一根,没有公孙掌门这般才思机敏,更不懂那许多大道理,只知身为清虚弟子,当守护祖庭,万死不辞!”

    公孙海阔冷笑道:“早知道你空明多半不识好歹,我也没指望能和你讲道理。你既执迷不悟,休怪我大义无情!”

    只见他一手挥下,无定海尘舟上炮火齐射,铺天盖地的雷火直奔六阳山而来。

    空明真人旋即擎出那一方青光古印,运转起九重天罡大阵来。九层无形的屏障罩了整个六阳山,三百六十颗雷火弹击在结界上,当空炸开宛若烟花,却未能损伤大阵一丝一毫。

    “九重天罡阵?”公孙海阔微微讶然,“早听闻岳长离给清虚宗留下了一道九重天罡阵,守护山门,坚固无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无定海尘舟上的炮火又是一轮齐射,三百六十颗雷火重重击在结界上,火光冲天,响声彻地,大阵却依旧稳如泰山。

    公孙海阔身边的那名长老此时走上前来,对公孙海阔附耳说道:“掌门师兄,这护山大阵甚是坚固,靠天音神斧炮恐怕攻不下来。我们要不要联络天道上使,请几支紫霄雷矢?”

    公孙海阔把眼一横,斥道:“你知道请一次紫霄雷矢,要花费多少吗?财物倒是其次,能拿下清虚宗的灵脉,有的是聚灵石,可我天工门就此便欠了天道宗一个天大的人情。你以为天道宗是好相与的?你借它几支雷矢,它能叫你十倍吐出来!”

    那名长老赶紧低头认错:“掌门息怒,属下愚钝。”

    “叫船上的炮火停一停,我亲自掂量掂量这大阵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