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随着一声大笑,六阳山前的云雾顷刻间散开,碧蓝天宇下,一艘巍然巨舰悬立当空,金锚铁舵,九桅高竖,宛如鲲鹏在世。这艘巨舰,正是天工门震派法宝之一的“无定海尘舟”,舟身遍刻符箓自带阵法,皮坚甲厚,携有雷炮火弩,既是代步远游之工具,亦是攻伐无双的利器。

    船首所站一人,体貌清癯,仪表堂堂,三缕长须坠于颌下,一身粗布长衣,不似玄门修士,却似凡间一木匠。不消说,此人正是天工门的掌门,生界新晋的炼器宗师——公孙海阔。

    此时他见到清虚众人都挤在大殿门前,各个都如临大敌,不禁笑道:“空明道友,你这话公孙某人就听不懂了,大家俱为若谷同道,不是盟友,难道还是敌人吗?”

    空明真人冷笑道:“难道公孙掌门拜访盟友,都是这般兴师动众,还要乘上无定海尘舟的么?”

    公孙海阔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巨舰,故作惊讶道:“哎呀,实在对不住,不小心就带着船出来了,习惯使然,习惯使然。”

    虽然不知公孙海阔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他这般惺惺作态,已经让何未济生出几分厌恶。

    “不过凡人有句俗话,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何况空明道友乎?今日公孙某人前来拜山,也不为别的,贵派瞿牧西打伤敝派弟子吴贤之事,空明掌门是否欠我天工门一个交代?”

    空明真人眉头一皱,该来的果然躲不掉。

    这件事本来实情复杂难辨,吴贤确实受了伤,而伤势也的确为瞿牧西独门法器青钢钉所致,但瞿牧西自称从未出手伤过他,而且瞿牧西的青钢钉刚好在南海天市上弄丢了。南海天市汇聚三洲四海的修士,人来人往,丢一件品阶不高的法器,伤一名修为不高的修士,这些鸡毛蒜皮之事时有发生,想追寻失物是难上加难,更别提找到真凶了。

    虽然空明真人心知这是一桩无头案,但眼下魔潮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公孙海阔找上门来,他也不愿与其理论争辩,当即回道:“公孙掌门以为,此事该如何了结?”

    公孙海阔却把这个问题反抛给了空明真人:“空明道友,你说呢?”

    “敝派不肖弟子瞿牧西,出手打伤贵派弟子吴贤,罪责难辞,贫道定会严加管教,叫他不敢再犯。此外清虚宗愿呈凝元丹五瓶,还神散十两,灵海丹三十瓶,聚灵石五十石,以表歉意,愿吴世兄早日康复。”

    空明真人这一开口,几乎是将清虚宗库房内近三成的库存都送了出去,玄静真人听得心中直喊肉疼,若非在南海天市上有不少收获,他万万不会同意掌门这般大方。

    公孙海阔道:“空明道友,你这就不对了。敝派弟子吴贤,被贵派瞿牧西达成重伤,道基受损,将来修行上多有不便,能不能结丹都还两说,遑论炼神渡劫了。吴贤少年英才,天资禀赋俱为百年难遇,若无这等无妄之灾,他日必成我天工门之栋梁。你清虚宗毁了我一根栋梁,送上这么点东西,这是在打发乞丐吗?”

    空明真人强压心中怒意,再次问道:“既然公孙掌门以为不妥,还请示下!”

    “简单,贵派去年在卧牛山发现了一条聚灵石脉,可有此事?”

    空明真人心中一惊,难道公孙海阔是奔着灵脉来的?不过他并未直接点出,而是回道:“确有此事,灵脉之旁还有一座上古大妖的洞府。不过如今洞府已毁,外人无法入内,当日逍遥宗南溟掌门与大慈悲寺大悲方丈都在场,皆可为证。”

    公孙海阔摇头笑道:“什么上古洞府,公孙某人没兴趣,我只要那条聚灵石脉。”

    空明真人道:“公孙掌门,你说笑了。”

    公孙海阔一抬手,脚下的无定海尘舟侧舷上翻,亮出一排排乌黑的炮口,齐刷刷地对准了太乙大殿。“空明道友,你觉得我是不是在说笑呢?”

    天工门已然图穷匕见,空明真人也不再顾忌礼数,当即斥道:“公孙掌门,你这是要违抗若谷盟约,向同盟下手吗?”

    “将那条聚灵石脉让出,大家相安无事,岂不美哉?空明道友当真不识时务,要置全宗性命于不顾,那我公孙某人也只得勉为其难了。”

    空明真人还未说话,一向温良和善的玄静真人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无名火,喝道:“公孙老贼,你欺人太甚!说我的弟子打伤你的门人,不过是霸占我清虚灵脉的借口!”空明真人心中也有怒火,故并未阻止玄静真人,反而同样厉声质问道:“我清虚宗自长离祖师以降,历代先辈在六阳山清修自守、安境报民,与天工门从未有过瓜葛,公孙掌门如今却提出如此无理要求,恕贫道不能答应。我清虚宗虽小,却也不是奴颜婢膝之辈,公孙掌门若要一意孤行,敝派全宗奉陪到底!”

    空明真人心中明白,这条灵脉对清虚宗至关重要。且不提这些聚灵石在魔潮来临前可以换取多少资源,可用以备战,清虚宗如今人才凋零,面对大魔潮恐难抵抗,届时多半会死伤惨重,使得原本便青黄不接的宗门,变得更加落魄,难以在若谷盟立足。空明真人作为一宗之主,一开始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真到了大魔潮后,清虚宗伤亡无算,趁着时其他宗门尚在忙于善后,无暇开疆拓土之时,剩下的清虚弟子还可以凭借这条聚灵石脉,重振旗鼓,再次发展壮大,为清虚道统留下一分力量。

    可若是今日将这条灵脉交出,等于所有努力毁于一旦,空明真人实在没有自信在大魔潮中保全宗门子弟,清虚宗一千八百年的基业,恐怕就要葬送在他的手中!

    公孙海阔笑道:“空明掌门一席大言,果真是戛玉锵金,说得公孙某人好不惭愧。然空明掌门只识若谷盟约,却忘了我生界三洲四海两千三百宗门,在凌霄顶共同立下的约法九则吗?”说到这里,他负手而立,朗声念道,“修士约法第一则,凡我生界人族修士,无论玄门佛门、魔道鬼道,皆有护卫凡俗免于天外邪魔侵扰之义务,若有与天外邪魔同流合污者,天下共讨之!”

    空明真人双瞳一缩,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空明掌门,你这是揣着明白说糊涂啊。并非我公孙某人瞧不起清虚宗,只是如今贵派修士,都是什么道法境界?你贵为一宗之主,到今天只是个元婴境,遑论其他门人?恐怕连金丹境也找不出几个吧?清虚宗虽不大,却也横跨五郡之地,治下生民百万,你扪心自问,能在大魔潮中保住几成?会有多少百姓在大魔潮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辈修士,以驱逐天外邪魔、匡护人间正道为己任,皇皇生界大千红尘,多少凡人苦于天外邪魔之灾而无力自保,只能指望我辈修士的保护?就为了区区一条灵脉,弃百万生民的身家性命于不顾,你也有脸自诩玄门正道,号称‘安境保民’?”

    公孙海阔一席话说得慷慨淋漓,仿佛字字沾血,几乎声泪俱下。

    玄静真人忍不住骂道:“放屁!清虚宗治下的生民,我们保不住,难道要你天工门来保护?”

    公孙海阔立时收敛起悲悯的姿态,笑道:“玄静长老说得正是,你们清虚宗保护不了的生民,不如交给我们天工门,连同卧牛山的灵脉和所有五郡之地,我公孙某人一并笑纳了。待大魔潮来临时,百万生民在我天工门治下能够得以存活,也不会忘了清虚宗当年的大公无私。”

    空明真人讥讽道:“公孙掌门好大的胃口,不如连贫道脚下这座六阳山,也一并送给你好了。”

    公孙海阔道:“六阳山也算地脉泽厚风水俱佳的修炼福地,空明掌门若真如此开明大义,实乃是五郡百姓之福,我天工门自然却之不恭。不过听闻贵派长离祖师的陵寝也在山上?届时还请劳烦迁到别处,毕竟那是你清虚宗的祖师,不是我天工门的。”

    “老贼敢尔!”玄静真人与抱一真人听见公孙海阔辱及祖师,登时怒不可遏,纷纷祭出法宝,似乎下一刻便要杀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