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啦……”

    一辆美式军用吉普车以最狂野的姿态冲进军营在车胎与地面出的尖锐磨擦声中这辆吉普车在坚硬的地面上拉出一道绝对嚣张的圆弧状轨迹带着胶皮烧焦的味道直直惯到院子的门口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会撞到营房的一角时才嘎然而止。

    一个身高足足有一百七十八公分手里拎着一支汤姆生冲锋枪在皮带上还倒插着两枝经过特殊改装的大口径自卫手枪全身至少背了六百子弹、六枚手榴弹和一把格斗军刀却依然敏捷得象只猎豹的身影连车门都没有开就轻巧的从摇下挡风玻璃的车窗里斜斜滑出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地面上。

    看到竟然有七八个人站在院子前面她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样一个全幅武装全身上下带着一股犹如黑豹般敏捷与凶悍气息的军人竟然是一个女人!坦率的说抛开她的杀气腾腾抛开她太过娴熟让人一看就心中毛的军事技巧无论是从外形和气质上来说她都是一个出色的美女。

    在她的身上虽然没有柔情似水的千娇百媚也没有楚楚可怜的古典风韵但是她却拥有一种属于军人的强健与飒爽。就连军装也无法压抑住她那受过太多训练而变得过于丰腴的胸膛她那纤细却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腰肢更是完美的支撑起她属于军人的骄傲与自信和她那足足有一百七十八公分的秀硕身体。

    她看起来就象是一把狭长的美丽的带着几分冰冷与奇异质感的锋锐刺刀让人即觉得她赏心悦目又会不由自主的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以免被她那过于锋利的刀锋划伤。

    当她那双幽暗深隧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双眼淡淡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头避开了她的审视。只有一直站在院子外边的胡烨快步走到她面前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大嫂!”

    “嗯!”她略略点头目光已经跳过几名士兵的肩膀直接落到了到现在仍然抱着“儿子”呆呆坐在营房门前的雷震身上。

    “他这样坐了几天了?”

    “四天!”

    她略略点头将自己手中的冲锋枪交到胡烨的手里顺手接过一名勤务兵手中的托盘带着已经微微凉却依然可口的食物慢慢走到了雷震的面前。

    伸手轻轻抚摸着“儿子”已经冰凉的尸体她凝视着眼前这个似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的男人在她平静得犹如石像般的双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波动。就是因为这样一缕淡淡的波动让这样一个太过强悍的女人身上突然多了一种母性的温柔。

    她将雷震揽进了怀里让雷震的头轻轻的枕在了她还背着子弹匣的胸前。她伸手轻轻摩挲着雷震那一头短短的硬硬的头她真的没有想到象雷震这样一个坚强得看似无懈可击的男人面对亲人的死亡也会暴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

    她就这样不停抚摸着雷震用她的手和她的温柔慢慢抚慰着他的心灵直到雷震在她的怀里慢慢陷入了婴儿甜睡般的平静她才用低沉的声音道:“还记得我经常和你说的一段话吗?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当得轰轰烈烈方能不枉此生!成王也好败寇也罢在热血中方能铸就男儿的一片天!这其实就是我马兰心目中对自己男人的期望。我真的很开心雷震你做到了而且比我预期的还要好!我必须要说你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让我以你为荣!”

    雷震在马兰的怀里轻轻一颤抱着突然多了几分热力的男人望着儿子的尸体马兰昂起了头。她的声音中渐渐带出一股火焰般的张扬更扬起一种虽千万人吾独矣的骄傲“是的我们的儿子是死了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你想想看吧我们的儿子跟着我们走遍了大江南北经历了其它同类根本无法想象的战火洗礼陪着我们联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真正喜欢的伴侣拥有了彼此生命的延续。虽然我并不能认同它最后做出的选择但是它已经活过爱过恨过它能够活得轰轰烈烈能够死得洒洒脱脱死亡对它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和快乐?”

    “象你我这样的老兵早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其实我们都明白面对这种再无遗憾的死亡我们应该为它高兴!我们又何必学那些一生庸碌的人非要去故作姿态的掉上几滴一钱不值的泪水才能证明自己真的悲伤过了才能证明他们和身边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微不足道的意义及份量?!”

    雷震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怔怔的望着马兰过了好半晌他才轻轻揉着自己的鼻子道:“喂听你这样说好象我再这样继续坐下去就连当你男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是当然!”

    马兰四下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早已经识趣的走*光了。她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个只有单独面对雷震时才可能露出的顽皮笑容就是这样一个笑容大大冲淡了她身上那种让人不敢逼视的杀气带出了一种小女孩般的纯真。她伸手在雷震的鼻尖上轻轻一点微笑道:“我的相公大人啊你难道真的没有现我刚才说过的话至少有七成都是你曾经对我说过又被我原封不动照搬出来的吗?”

    “好象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雷震出了一声轻叹“至少我没有象你当时那样哭得象个泪人似的。不过要不是你那么一哭我又把你那么一抱我雷震可能这辈子到现在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一条!”

    “你啊……”

    马兰摇头出连连的叹息但是她的眼睛里却溢满了温柔两只同样有力的手更彼此拉到了一起。这对即是夫妻又是兄弟更是战友的人就这样背靠背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静静感受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彼此从对方身上吸涉着一种可以称之为安全、勇气与舒适的奇异感觉。

    当黑暗的天幕笼罩了整个苍穹一颗亮丽的流星划过遥远的天际落向遥远的北方时雷震眺望着它在空中留下的那条斜斜的印痕沉略了良久道:“现在我们虽然打下了江山但是到处都是敌视的眼睛就等着我们不小心摔倒的时候再对着我们狠狠踏上一脚好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等我们中国真的太平了再没有强盗敢打我们的主意的那一天我想亲自把儿子送回家!”

    马兰点了点头她望着自己身上那些在这种环境中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的武器和子弹匣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相信那一天并不远了!”

    ……

    在一片荒芜的群山中横着一个萧索的小山村。由于交通实在不便利如果没有必须的事情绝对不会没有人愿意走几十里的山路来到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一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旧军裤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男人慢慢走进了这个小山村。

    村里的居民都用怪异和警惕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造访的不之客并且暗中猜测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就算是这里的村民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他们仍然能在这个男人犹如大理石雕像般坚硬更隐隐泛着金属质感的脸庞和他紧紧抿起的厚重双唇中感受到一种远远出他们理解层次的强大压力。

    这个男人并没有主动找任何人去询问或者交谈他只是绕着这个小山村慢慢的走着用一种复杂到极点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打量着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年长的村民。当他走到一处破破烂烂只剩下几截墙坯杂草丛生的废墟时他的手指轻轻从还残留着烧灼痕迹的断墙上掠过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不能掩饰的悲伤。

    最后他在所有村民指指点点的猜测中径直穿过这个小山村走到了村后一道小山坡上。

    站在这个小土坡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隆起的坟包。据说在三十多年前日本鬼子扫荡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埋葬在这里的都是在那场浩劫中惨遭屠杀的村民。由于很多村民都是全家倒在了日本人的刺刀之下几乎没有人再来打扫更没有人来拜奠。就好象有人曾经说过的那样越是鲜花盛开的地方越是尸骨堆积如山的战场和死地!时间长了这些坟包上已经长满了浓密的杂草这些坟包躲在半人多高的杂草中更加显得沉默了。

    几根腐烂的树枝证明有人曾经试图在这里树起标识身份的墓碑。但是这些过于粗糙的东西却无法经得住时间的腐蚀到现在早已经被杂草彻底淹没了。

    他站在这片没有墓碑也找不到任何标识与记号的坟墓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他刚刚用玉米秸做成的玩具枪把玩着这个和他年龄绝不相衬的玩具过了很久很久他把这只用玉米秸做成的玩具枪珍而重之的放到了这片土坡最醒目的位置上。然后默默的退出了这片凝聚了太多悲伤盛载了太过历史印痕的土地。

    他走出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当他再次回的时候他顺手将一直搭在臂弯上的上衣重新披到自己身上。

    在瞬间那挂满军功章的上衣就刺花了所有村民的双眼他衣领上别着的那只黄金铸成的雄鹰勋章更在默默向所有人诉说着他的不凡。曾经当过兵因伤退伍回到这个小山村的村长瞪大了双眼过了好久他才捂着嘴出了一声惊叫:“天哪天哪那个家伙是个将军!”

    站在村长身边的是村子里一个和那个男人看起来年龄接近的村民。庄稼人靠的就是用力气从土坷垃里翻食的工作繁重的工作沉重的生活压力已经用深深的皱纹刻在了这个男人的脸上更压弯了他属于一个男人的腰。

    这个村民也呆住了他呆呆的望着那个终于转过身大踏步越走越远的背影。他呆呆的看着那个将军挺得笔直挺得骄傲似乎连天塌下来都能硬生生用自己双臂顶住的雄伟身躯。

    这个村民的嘴唇在不停的颤抖过了了很久很久他才突然用异样的声音叫道:“我认识他我认得他的背影他是狼娃是我们村那个从小吃狼奶长大还和我一起上山摸过鸟窝的狼娃啊!”

    幼时的玩伴拥有相同的年龄相同的出身但是不同的选择和不同的人生成长经历已经注定了他们在历史的长河中要扮演不同的角色拥有绝不相同的潜力与能量。

    他就这样慢慢走着当年他就是用这样的步伐带着属于男人的坚韧与气血带着满腔的仇恨一步步走出了这个小山村!

    当年他就是用这样的步伐走进了大上海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参加了举世震惊的中日淞沪会战在战火中慢慢成长慢慢懂得了身为一个军人所需要肩负的天职!

    当他用这样的步伐越过一道山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隔绝到山的那一边时他看到了一个怀里抱着骨灰盒正站在一棵大树下静静等他回来的女人。在她的脚下一只年轻而健康的狼对他亲昵的伸出了舌头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指着群山中的一个方向对身边的女人道:“知道吗那里有我第二个家埋葬着我第二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