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良辰美景虚设,更与何人说。”新生的喜悦是无与伦比的,但同时张宜奎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重大。如果自己几十年的从教经验可靠的话,那么眼前的这片土地,将在随后的几年里被破坏殆尽,这是他不愿看到的。这不仅仅是身为一个中国人的家国情怀,还饱含了张宜奎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爱。

    受过社会主义唯物价值观的张宜奎,对于后世的其他民族并不感到厌恶,但是爱国心让他不得不把导致近代落后的锅戴在清朝身上,仇清不仇满,这是张宜奎的世界观。

    张宜奎喜欢多元化的世界,讨厌奴役和欺凌任何民族的行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既来之,则安之。”张宜奎向池水里丢了一块石子,石子在水面上激起五片涟漪,沉入池底,不顾而去。

    风儿吹动了张宜奎的下摆,泛起了了风尘。

    ……

    扬州府衙。

    啪!!!

    “这群贼寇!简直欺人太甚!”厅堂之上,一位身穿大明五品常服——镶边绣云霞鸳鸯纹长袄的中年男子,一把将地下人呈上来的书信扔到了地上。

    “张大人息怒,他们要盐给他们不就完了。”跪在地上答话的人正是前些时候的明军哨骑,说话都时候,不时偷偷瞄向台上的大人。

    “给?”这位早已怒发冲冠的大人,更是用力睁大他那两双小眼,“我拿什么给?以前给的东西要不是我在上面打点着,现在不说乌纱帽不保,命都没了,还让我给?拿你命来给吗?”

    “……”哨骑低头不语。

    “再说你的命值个狗屁,喂狗都没人要。”同知大人更是气急败坏,抄起一把笔墨朝着底下跪着的两个哨骑,墨渍浸染了大片的地砖,染到了哨骑的脖子上,和厅堂的书案上。

    一时间寂静无声。

    “去,把李家人找来,让他们想想办法,弄些私盐。”同知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等我修书一封交给给都转运使。”

    “是。”

    “对了,去库房支一百两银子一并带过去。”

    “遵命。”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张同知轻轻敲了敲他的酸枝太师椅背,眼神耷拉下来,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

    “……”

    李家大院。

    “大少爷您要出去就跟我说啊!”一个带着明式瓜皮帽,正一遍将一件外衣披上,一遍向着正准备出门的张宜奎喊到,“我给您备车马,外边刚下了大雨,会把大少爷您的脚染脏。”

    张宜奎还有点不适应这来自封建阶层的等级效应:“刘管家,就劳烦您了。”

    明清时的车多用一或二骡挽行,统称“骡车”。乘人的车为小车,因其有棚子、围子,形如轿子,又称为“轿车”,后世轿车的名字由此而来。

    车围子左右还要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上嵌玻璃,讲究的车前后左右均开窗,最多的可以开十三个大小不一的窗户,人称“十三太保”,窗的形状也各异,可谓是非常之讲究。

    张宜奎倒是挺想体会一下古代车驾的感觉,但苦于车驾笨重,不便穿行于弄堂小巷。

    毕竟李家在江南经营多年,良马车驾无数,张宜奎当过侦察兵,会些马术,也不想被车驾限制了自由。于是乎挑选了一匹高头白马——神采奕奕,有一股后世徐悲鸿大师笔下之健硕。

    张宜奎踩着马镫,扬长而去,才子配良马,倒是英姿飒爽。

    毕竟是江南富庶之地,乃不知淮北早已饿殍遍野,十室九空,更无论流贼猖獗。朱门人家还是酒肉安逸,灯红酒绿。士人才子,烟花柳巷,倚空台榭,爱朱阑飞瞰,百花洲渚。

    一路山水人家,在江南百年水乡小巷,家家粉墙,户户灰瓦,那种脂粉白,不是干净而是朦胧,教人觉得适宜养小妾、戏子和李渔的小妾兼戏子,逼仄的空间,时时倒有柳暗花明之境。“是柳暗花明又一妾吧?”张宜奎心想。

    正当张宜奎还沉浸在江南水乡的美景中时,不远处的阁楼上,却一直有位女子,坐在纱帘背后,默默注视着张宜奎的一举一动。

    “看来晴不了多久了。”张宜奎看着远方飘来的乌云,有点后悔自己没有选择驾车出行,皱皱眉头,打算掉头返家。

    远处阁楼里的女子,紧紧攥了一下粉拳,贝齿轻扣红唇。

    “李济宁,走到楼前都不来看奴家。”

    张宜奎没有觉察出什么,但似乎在李勇的记忆里,对这座阁楼有一股特殊的感情,并且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原来李勇是张宜奎现在所占据身体的乳名,而济宁是其表字,而户部典溥上的名字是李光航。

    李光航的爷爷,也就是李家家主,李广,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李凌,二儿子李云,三儿子李峰,四儿子李靖。李光航的父亲李凌有两个孩子,大儿子便是李家大少爷李光航自己,第二个孩子就是李光航的妹妹,李沁。

    古代的重男轻女观念在李家提现的淋漓尽致。自从李凌有了李光航这个儿子后,老太爷就把家族的天平倾斜向了李凌一家四口。尽管李凌本人是个浪痞子,曾经为了不读书跑去北边当边军,要不是他老子花重金把他这个长子从九边拉回来,不然的话,张宜奎也就没地方附身了。

    老太爷其实很苦恼,古代人爱面子到了一种地步,家族产业理应传给长子,由长子代家主之位,但李凌就是一五大三粗的莽夫,不读诗书,不晓算术,不通礼法,老太爷觉得自己辛苦这么多年的产业,要是交到李凌手上,指不定哪天败的一个子都不剩。

    正当李老太爷感到难堪的时候,李光航出生了。这小子倒也争气,九岁考上童生,十四考上秀才,对于算术也是一块璞玉,早已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了,城东都转运盐使司的张象杰同知的女儿好像对他还有意思。

    这样下来老太爷就放心了,以后明传长子,礼制上不会受人诟病,实权给长孙,想来不会差到哪去。

    可同时老太爷忽略了一点,被张宜奎觉察出来了,毕竟张宜奎可是比老太爷多了几十年的阅历啊,即使老太爷至今才七十有余。

    这李家看似平静,实则处处暗礁。老太爷忽略的,正是李家的其他三个儿子。任何人在同样的条件下被他人忽视都会觉得不甘,何况老大李凌在其他三个儿子眼里,一直是个纨绔大哥,别的不会,吹牛打架泡妞到时很在行。

    张宜奎细细想来,如是这般境况,自己岂不是要陷入如后世琼瑶小说里的家斗情节?

    但他是张宜奎啊,比这个世界的人多了那么多年的阅历啊,他才不会让这种狗血的剧情发生在他身上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宜奎挥起马鞭,在马儿的嘶鸣中奔向李家朱红色的大门。

    李家西厢房。

    “已经传出去了吧!”屏风后,两个妙曼的身影,正在给浴盆里加上玫瑰花瓣,浴盆中躺着一位身体修长的男子,皮肤白皙,乌黑齐腰的秀发,若是放在现在,定能和那些当红小鲜肉一比。

    “回二少爷,您叮嘱的东西小的都办好了,现在老太太慌张的不得了,还不等咱们动手,就自己乱了阵脚,哈哈哈哈哈哈哈嗝!”跪在屏风外,头戴四方巾的人,因笑得太激动,黏在脸上的假胡子被嘴角的空气吹了下来,掉在了角落里。

    “去,找阿九领赏去。”美男子从浴盆中起身,走向墙边,取下一副金丝开元弓。

    “是是是!谢谢二少爷,哈哈哈。”

    嘣!

    弓弦在强健的臂力下震动,箭支滑出箭扣,穿过屏风的宣纸,最后没进血肉。

    “二少爷……你……”

    噗通!

    他到死,眼神都带着惊恐和不可思议,他的手指指向了屏风后的人影,鲜血染红了地板。

    屏风后的男子重新躺入浴盆,两旁曼妙的身影,将双脚慢慢伸入澡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脏了我可爱的门柱和地板。”

    翻云覆雨的夜,留下一片殷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