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难以想象再见他时竟是这幅情景,他只身攀在亭柱上,将地上的一些砖瓦塞在头顶破开的屋檐上以阻住雨水,但尽管如此,地面的水仍是已经快漫至脚背了…

    他仰头望着那破损屋檐,雨水和着檐上的青苔一起落进他的眼里,狠拧了几下眼睛,才又举起一块小砖竖着塞过小洞,平放在屋檐外侧。

    “胤祥…”声音已止不住的哽咽,他还是个年轻爽朗的孩子,却因一心为我而要承受这般多的苦难。

    “啊!你来了啊!”他却丝毫没有不快的神色,又拧了阵眼睛,才憨笑着从亭柱上缓缓退了下来。

    “笨蛋,你怎么会来…”他笑的灿烂无比,我却痛苦难抑,连出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的脚,冻不冻…”

    他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低头望了一眼,却迅的将我抱起,放在椅子上,说道:“你也真傻,没事来这等地方作甚?身子那么弱,又想四哥揪心不是。”

    “四哥四哥!你心里除了四哥,可还有装下过别人?不要总是这般急他所急,痛他所痛行不行?你的福晋,你的孩子,你的仕途,你的人生,可都有仔细想过?现在你身在此地,可知雅柔整日以泪洗面,你的孩子夜夜啼哭不止,而你的仕途,怕是要毁于一旦了,你可懂,可懂啊?”我激动的说道。

    第一次见他这般严肃的听人说话,面色平静祥和:“笨蛋,我不像你,有那么大的世界,身边男子穿行而过…有没有四哥,都无所谓…对于我来说,四哥的梦想即是我的梦想,江山是他的梦想,所以我不能让他挺身担罪,你是他的梦想,所以我不能让你因祸而死.”

    至此我才看清他这看似弱小稚嫩的臂膀,竟能撑起这般沉重的兄弟情谊,甘之如饴。

    “至于雅柔,你替我带给她一句话。”胤祥低着头说道。

    “什么?”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却只见他含着笑说道:“让她在府里等我几年,几年后我会把这些被禁年月的宠爱,全部一并还给她。丝毫都不会落下。”

    我终于破涕为笑,他都信胤禛能救他出来,所以这般甘苦皆受,我又为何要这样怨天尤人,只知一位追究不可逆转的过往,不晓展望未来之可能呢。

    遂不再让自己悲悯的情绪影响了胤祥,说道:“知道了…相信不用多久,我和胤禛一定能将你救出去。”

    “嗯!”他灿胜阳光的笑容扫尽了今日的暴雨天色。

    “福晋,皇上规定的探视时间要到了,还请福晋起行回府。”随同而来的侍卫站在门口催促道。

    我神色黯然回过身去,无奈的望了一眼胤祥,他拖住我的手说道:“笨蛋,不要枉费我的心思,你纵然没有四哥也能活的很好,但是四哥没了你,便形如走肉了。”

    心里虽然为此话而神颤,但那日四爷府的温馨场面实在对我影响至深:“他的四爷府,没了我,还是会幸福满溢的。但是八爷却只有我。”挣脱他的手欲往门口走去,他却踩着水一路扑来,焦急的说道:“那些都只是利益的结合…你该懂的。而八哥,未必会因你而感到幸福。”

    我沉默的站了许久,终是一言都还不出口了。

    利益,这两字似乎从我来大清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如魔如鬼般萦绕着我,再也挣不开了。

    “许多事情,既然无可避免,就顺着你的心吧。”说完这句,他兀的放开了手,转身回了里屋,出门时候雨下的正大,蓑衣裹不住我耸起的髻,点点暴雨皆如重拳般落在我的脸上。

    顺应自己的心,我是该如此了罢。纵观形势,只谈利益,我留在八爷身边除了给他更多的耻笑,除了阻滞他的未来,又还有什么呢?就连心之独系都做不到。

    胤禛,永远是我心里不可摒除的存在,即便无数次如念咒语般告诉自己:我已放下…但为何一看见他清冷的眉目,我便心疼如斯…一听见他对我生死不闻不问,我便生无可仰。

    只要一个微渺的眼神互动,我便知道他心中所感,心中所念。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会因我投入八爷的怀抱而即刻转变,即刻心如止水,两不相依么?

    那康熙派来的侍从,跟至北京城门便分道回宫复命去了,我急匆着去胤祥府邸找雅柔,欲早些将胤祥所述之话转告她,也好让她心里有些分开怀,无奈入门时候府内管事便回说雅柔进了宫。

    我便只能悻悻的回府,改日再来。

    在府门一侧,依稀看见两个男子站着一动未动,状似四爷和高毋庸。我心里忐忑,怕在此敏感时期见他。故而一下车便迅驰的躲至府门屋廊,他却不顾倾天大雨钻出伞来,一把将我拖至伞里。

    “你…”此地乃是八爷府邸,他竟敢在此这般越礼,让八爷情何以堪。

    “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自从我休了叶赫那拉氏,你便总是避开我,到底是何意思。”他喘着粗气问道,往日暖人的手掌,也已被雨水落了个冰凉。

    “福晋!你倒是说啊,可把爷给急坏了。”高毋庸见我不语,催促道,就差跺脚急蹦了。

    “你家主子不懂规矩,你不劝着点,倒跟着他一起起哄来了?四爷休自家福晋,和我有何干系?而我成日里是有许多事情要忙,并不是刻意躲着谁!”我淡然的回道。

    他脸色一沉,随手便在我腰间挑起一件物件,戏谑的说道:“忙?弟妹成日里忙的便是此事罢?”

    我定睛一看,才觉是八爷退给我的荷包,落进他手里了…一时语塞,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知你不善抉择,曾经皇阿玛待你如珠如宝,你也曾片刻为他颤心动摇,只是那时仅需彼此一望,了了几语,你便不再踌躇。而今你已然成了八弟的福晋,那么些年月过去了,我知要你选择并非朝夕可定,我不在乎你的犹豫,亦不关心你曾经的选择!因我知你心中有我,就如你深种我意一般无二!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弟妹!明日起,不管皇阿玛如何阻挠,世俗如何鄙夷,娶你作我胤禛的大福晋,将不再是我梦里景象,不再是我痴言呓语!”或许是今日天气太过寒凉,不然为何他说着愤然之语,却冷的浑身颤抖。

    未等我回话,他便回过身子,一步一印的往回走去,双拳紧紧握着,我片刻怔忡他手里狠狠拽着的,是不是八爷的性命。

    “福晋…回去罢”身后忽然传来小福子的声响,我猛然回望,才现八爷正直直的站在檐廊里,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亦不知听到了多少。

    我装作无事般笑着对他说道:“爷,外面凉,回屋吧。”

    他却甩开我揽他的手,只身走近了雨里。渐渐迷蒙成点…

    第二日大清早,经过一天一夜的暴雨洗礼,空气骤然清馨了起来,院外树枝冒出的新翠,也**出了丝丝青涩味道。

    抛开恼人的心事,穿好衣衫在院里活络了一下胫骨,便想着该去胤祥府将胤祥的话转告雅柔了,也好让她舒展下愁眉。

    “月眉…月眉!”唤了几声,她才慌慌张张的从院外跑来,样子似乎十分惊恐。

    我疑惑的问道:“怎么了这是,方才替我梳洗还不见你这模样的。”

    她上气不接下气,支吾着说道:“没…没事。”

    “既然没事,便为我备马车吧,我今儿个想去胤祥府上转下,回来顺便兜下集市,为你添置一些衣衫吧,过些时日也该立夏了,天气就要热起来了。”我说道。

    她站着动也不动,仿佛我令她做了一件十分为难之事一般。

    “月眉?”我担心的唤道,莫非这丫头的家人出了什么事?不然为何这般心神难定。

    “福晋…我看您今儿个还是别出去为好。”她忽然鼓起勇气,闭着眼睛说道。我倒来了兴致,不知这小妮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了这是?我怎么出不得府了?莫非外面一夜间都被暴雨落成猛兽了?”

    “福晋!月眉自知此事想瞒也瞒不住您,今儿个为福晋梳洗好之后,奴婢便去厨房看看今日午膳准备些什么为好,却听见厨房烧火小禀子说…”我见她越说越铁青,也不由的屏息细听了起来:“说什么了?”

    “他说,今儿个清晨他去街上采制食材时候,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谈论八福晋和太子爷有染的事,都说八福晋是个祸水的主,天生就长了一张不老的脸,不仅勾搭上了八阿哥,还一心想要攀附权贵,跟太子爷搞在一起了。”积蓄了一早晨的美丽心情,被她三言两语便击溃尽散了…

    未想过他所说的不折手段,竟然是以我的声名相胁。

    “罢了,暂时先不去十三阿哥府,先去四爷府吧。”月眉虽然满脸疑问,但见我明了了整件事情,却仍执意要出去,想必有我的缘由,便不再多问,下去备置马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