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拖着我走在前面,四爷拖着爱儿的手紧跟于后,一路拿着破旧门板挡住身子,方才安全的撤回了院内,大厅灯光灰暗,灰尘沾着蜘蛛网悬在半空,挂成一张张狰狞若骷髅样的面孔,我单手紧拽着胸口,闷的几欲停止呼吸。踏入门槛之时,屋里的过堂疾风便带着股股灰土迎面扑来…还混着一股酸涩腐臭的浑浊尸气。

    我一阵作呕差点吐出酸水来,而边上爱儿更是往回折返了几步,依着门廊狂吐。

    康熙虽然自己也几欲承受不住,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但仍是艰难的将胸前帕子拿出来递给我:“心儿,捂着鼻子,帕子都是用龙涎香熏过的。会好一点。”

    我也顾不得四爷的眼神了,接过帕子便捂上了鼻子。顿时浓郁的响起吸进鼻内,稍稍平复了一番胃里的涌动感觉。

    再往里面行了几步,地上一幅幅干枯的骸骨跃进眼睑,那十几双空洞的眼孔齐齐向着门口方向,似在望着我们这群突然闯入的来人,似在向个个来人倾诉自己的滔天冤屈。

    “啊…啊…啊…!”爱儿吓的连连退后,而我也早已忍不住吐了出来。

    康熙放开我手,拿起边侧的一根枯枝,在骸骨上左右拨动了一下,转身说道:“都是被人一刀割断咽喉,看来是惯于此道之人。”

    四爷走上前去,漠然的看了几眼说道:“此事必须彻查,不管是谁,造此罪孽,必须拿命来还。”

    康熙郑重的点了点头,见我实在支持不下了,便挽着我的手退出主屋,往更深的屋院走去,外面弓箭飞驰的破空声响呼啸而来,一次又一次的响的人心烦。

    “该如何突出重围?如今以三挡百,纵然张猛与两位高手再如**猛,也阻不了多久啊。”我忧心的问道,虽然话是对康熙说的,但实则是问的胤禛,此事乃是经他安排,我亦不知他如何不露痕迹的破了这看似死局一般的情境。

    康熙冷着脸面一副苦思模样,胤禛却走上前来说道:“皇阿玛,儿臣今日出门本是带着高毋庸的,早在半个时辰前,见郊外天气有些凉,便叫他回府拿斗篷去了,此刻应该折返此地了,看见大批兵士,总会想些办法的。”

    康熙眉结仍是未开,忧着神色说道:“高毋庸这小子,平日里见着机灵,这次也不知靠不靠的住。”

    “胤禛!你快出来!末将奉太子之命要将你带回去!”外面忽然隔空大喊,康熙骤然神色不对,径直盯着胤禛说道:“为何胤礽要抓你,方才那事我还没问呢,为何那些黑衣人要来杀你?”

    胤禛闻此跪倒在地:“皇阿玛,儿臣实在不知。”

    “你既不心虚,为何要跪朕!”康熙面色冷然,已经有了泛黑之势,我也忍不住手心捏了一股冷汗,却只听他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当前弱势:“儿臣跪在皇阿玛面前,只因儿臣惶恐,因儿臣之事,而令皇阿玛深陷险境!”

    康熙终于脸色稍缓,带着怒气的眼神也平静了下来。

    “怕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在他背后悠悠说道,只觉他背部一僵,似听到一愕然的事实一般浑身惊悚。

    我知道,他心里早已明白这个情境,只是不敢正视而已,不然看着自己的正规军队前来,不上前表明身份,却只是命令大家退至屋内,本就是怀着防人之心,而今知晓此些人物乃是奉太子之名前来,却仍不出去解释误会,便是顾虑着太子的弑父之心了。

    “你!”他转过身来怒目而视,那焦灼的枯槁双眼,似瞬息便可燃烧一般,咬着牙齿狠狠说道:“你到底是何居心!到底是何!”

    我镇定的抬眼与他对视,含笑说道:“此情此景,皇上都看在眼里,四爷早已在郊外踱步,为何不早不晚,等皇阿玛出现了却有人前来袭他?一拨被制,忽而却又出现了正规军队,这到底是擒的他,还是擒的皇阿玛?”

    “没有证据之事,你莫要信口胡说!”康熙已经愤怒的有些颤抖,那苍苍白更是时隐时现,看着益苍老憔悴,巡幸回来之后的记忆,怕又在他脑中清晰的翻刻了出来,若百煮般煎熬着他的心!

    “其实要查证此事并不难,逃离此地之后让太子给出此大费周章抓捕四爷的理由,看是否能令人信服。再暗暗调查一番今日乾清宫服侍的奴才们,问下太子可知道皇上便衣出宫之事。顺藤摸瓜,总会探得半点真相。”望着康熙益深沉的眉目,我心里已经绽开了朵朵娇花。

    因为宫中奴才的口供,我早已嘱咐四爷安排下去,已经寻到了可托之人,而事先安插在骁骑营之内的抱一死之心的兵士,也会给出对太子极为不利的证供。

    康熙犹疑不定的徘徊之下,又多了种种指向明确的证据,胤礽此刻不倒,更在何时!

    胤礽,我曾以沧海为誓,定要将你的身体挫骨扬灰,丢弃在寒凉如雪的深谭,永世不得再上人间,定要将你的所行,昭然天下,让你随着大清第一圣君,“千古一帝废弃太子”之名,永远糟臭下去。

    永远,永远!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除了屋外往来的刀枪声,嗖嗖而过的飞箭响动,再没了别的动静,直到局势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屋外传来高毋庸那带着稍许嘶哑,稍许细气的声音:“爷,奴才来迟了,望爷恕罪!”

    而明显高起的铿锵声响,也预示着有更多人参与了打斗。

    “四哥!弟弟救你来了!”胤祥爽朗的声音喧闹的人心头暖:“娘的,你们哪个营的,竟敢如此大胆!”胤祥全然不顾自己身份,在外骂骂咧咧的吼道。

    我转眼望向四爷,只见他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微笑,一闪即逝。

    “高毋庸这奴才,真值得赏,值得赏啊!”康熙赞叹的说道。胤祥本就一直在军中磨砺,而今形势也仅有他能拿出兵来对抗,高毋庸还真是找对了人。

    准确的说,应是四爷早已思虑周全了。

    未过多久,局势便全然扭转了过来,渐渐的打斗声响轻了,胤祥推门入内,嘴里还喊着:“四哥!”

    入屋时候才见到康熙,慌忙跪地说道:“儿子鲁莽,不知皇阿玛在此,多有轻慢!”

    康熙句语未言,只是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深深的望了一眼之后带头走出门外说道:“全部带回宫去!”

    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了,我紧拽着小拳有些心神亢奋,四爷走过我身侧,轻轻的扶了扶示意我安心,万事有他。

    去时仅有人儿三五个,回时却是大队浩然,五个黑衣人被绑的似粽子一般,而原先骁骑营的兵士,见到龙颜更是吓的面如人色,在胤祥所带兵士的大刀下,抖抖缩缩的一路向前。

    大队在乾清宫阶石下站定,康熙独自一人蹒跚的爬上台阶,推门而入,那苍老的背影,写满了对权利斗争的厌倦与疲惫,天不假年,他衰老衰竭,却正逢自己的子嗣如日中天,穷尽心力亦再也遏制不住斗争的大浪。

    心里悲极,那个曾经将我双手从乾清宫抱至景阳宫,一步未停的壮硕帝王,已经垂垂老矣。

    而我,却要杀了他最钟爱的儿子。

    胤禛忽然怔怔的盯住我,许久都移不开目光,我方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过了一会,李德全便出来宣旨:“皇上请各位进去,那些个兵士留在阶下听命,传召了再一一入内。”李德全撇了一眼身上带血的败阵士兵,鄙夷的哼了一声。

    “把胤礽给朕叫来!”声音不弱,却疲态尽现。

    李德全匆匆忙忙的朝毓庆宫去了,而我们跪在乾清宫锃亮的地板上,半天都不敢重喘一口大气。

    似是过了许久,太子胤礽才姗姗来迟!脸上虽然带着稍许惊恐神色,但见着叶婉华那顺,便瞬间笃定了起来。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想必他入内时候,已然见到了他派出去的那些兵士,此刻正跪在阶下领赐死之命。

    “朕问你,你可知朕今日去了何处?”康熙单刀直入的说道,胤礽低着头,声色不动的说道:“回皇阿玛话,儿臣不知!”

    “啪!”一个巨大砚台被康熙甩出书案,哐啷一声便敲破了胤礽的头,至此方才知道康熙已然愤怒非常,却并不知晓他愤怒的因由,只是捂着额头不敢说话。

    “李德全,你告诉他!”康熙朝李德全望了望,李德全**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说道:“回,回皇上话,太子知道皇上微服出宫之事。”

    我心里一惊,李德全向来不参与这些阿谀斗争,怎么这会子会帮衬四爷呢。

    太子仍不明就里,一头雾水的望向李德全,说道:“谙达说的什么话,皇阿玛何时微服出宫了,儿臣全然不知!”

    “装的好!装的好啊你!”康熙大叫一声,已经被他气疯了,继续厉色问道:“那你私自调动骁骑营的人马,如此大肆周章的前去城郊捉拿你的弟弟,到底为何?竟还一路放箭,难道要致你弟弟于死地吗?”

    胤礽闻此不慌反而镇定了,匍在地上说道:“皇阿玛,四弟犯下滔天大罪,儿臣作为一朝太子,为了肃正纲纪,实在是锥心而为之啊!”面容清定,似乎还带着必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