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么权贵的府院主人,老身怎么会认识呢,只是有次小虎子犯病时候,恰巧这府中丫鬟经过我们村子,见我母子可怜便给了我一个荷包,说是她家主人用剩下的,以后若还想要,便每个月初去城中四爷府破围墙侧等。”

    心里咯噔了下,每月月初,便是我将荷包送去四爷府的时候。

    “那大妈大约拿了几次了?”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也就近几个月的事吧。”看着她懵懂不知的模样,我隐约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为何近几个月爱儿会将我送她的荷包转赠给张氏?难道真如张氏所说,偶然所致吗?一权贵府邸的丫头,忽然造访乡村大妈家?而江修缘托付丫鬟给我留下的这个荷包,到底又是何意义?

    正当我心里左右相搏,百绪难定时候,八爷带着大夫回来了。

    “大妈,你打着伞坐在前面吧,车夫不认的路。”张氏接过雨伞便出去了。

    八爷坐在车内,瞧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心痒难耐,想问明究竟。我拿起车内擦身布为他细细抹了抹脸,说道:“她是我来北京遇到的第一位好人,那时我身无分文,虽然她家家徒四壁,米粮难继,却还是收留了我几日,她家有个憨痴小儿,得了喘症,而今病情严重,认识四爷家的一个丫鬟,想来求她想想法子。”

    八爷闻言温润的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说起来心儿的身世颇为迷离,到底你出生何处,家里可有亲人?”

    我呆了一阵,却只能无奈的说道:“故府苏州,即是原先江修缘大夫住过的那个院子,除了我妹妹爱儿,再无亲人了。”他轻揽过我肩头,低声说道:“如今你有我了,虽然府内女眷众多,但你是不同的。”他无须深言我便知道,我是离他心最近之人,也正因如此,伤他时候才会更加鲜血淋漓。

    马车颠簸了一阵,便在张氏的茅草屋前停下了,还是一如记忆中的模样,残旧而又酸臭。一别经年,多年的风雨吹袭,已经摇摇欲坠了。

    踩过院内凹凸不平的泥泞小道,入门时候只觉气息窒闷,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张虎那虚壮的身体蜷缩在里侧的塌上,塌上摆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下面还垫了一层稻草,几近夏天的日子,他却冷成这样,心里顿时有数了,他怕是很难度过这个关卡了。

    “大夫,你快过去看看吧!”我焦急说道。

    大夫费了好大气力才将他交叉护在胸前的手臂掰了开来,临空握着手臂诊脉。

    我们屏息等了许久,才听他悠悠说道:“诶,大娘啊。准备后事吧,你家孩子脉息都快没有了,我掰不开他的手臂,不是因为他仍有气力,而是他现在已经浑身痉挛,抽搐的厉害。”

    张氏闻此顿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抱着张虎泪水横流。

    我心下悲戚,但生老病死,谁都无能为力,但颇为奇怪的问题萦绕心间,遂借一步问道:“大夫,张虎是什么病症?为何会浑身痉挛?”

    他捋了捋不长的胡须,说道:“只是寻常喘症,但他似乎接触一种极为强烈的麻痹药物,时间稍长便会压抑触感,不懂疼为何物,并且时不时便浑身痉挛,待痉挛程度足以讴住心肺,便会窒息而死。”见他满面深思的神色,我不安的问道:“大夫,有话不妨直言。”

    “类似这种药物,多是为人减轻疼痛感觉的麻药,但是此种药物极为稀少,连寻常大夫也不常备有,但他所触之物,却又不完全似我曾接见过的麻药。实在是怪异啊!”他拧起眉目,仿佛在脑中搜索着自己所学的医理知识。

    而我却似遭受电击一般连连后退,张氏一家清贫若此,怎会有闲置家用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有关于这个荷包的怪诞想法串联在一起,再加上张虎的岌岌可危,我便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这个荷包内藏的药物,不是舒缓气息的薄荷叶,而是喘症病人的致命毒药!

    江修缘千叮万嘱交托给那丫鬟的荷包,难道是一个无言的愧疚,抑或一份引我深思的线索?

    “大妈,你把家里的荷包拿出来给大夫看看!”我焦急跩过大妈手臂,说道。

    她起身抹了抹泪,从床底拖出一个盒子,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姑娘,可是这个荷包有问题?”

    我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七下八下便把它拆了开来,八爷见我忽然面色不好,忧心的望着我。却也不出声阻止。

    “大夫你看,可是这内里东西?”他接过荷包左右嗅了一番,说道:“气味很像,但却不是我曾用过的那些草药,这只是寻常的薄荷叶子混了一些防潮的粉末。”他细细将包中东西倒在桌上,顿时瞧见一条条白色半透明小虫,虫子约莫一厘米长,背上有一条类似经络的红色条纹,从头部开始延至尾部,似乎已经死了许久,干巴巴的位抱团。

    “这些虫子怎么和你之前拿到的那只荷包一样?好似从没见过”八爷疑惑的插嘴说道。

    大夫端详了许久,才慢慢说道:“可能我医术浅薄,竟不识得此物,可否容我将此些东西带回去,好好习研一番?”我点头允好。

    又将箱子中的其余荷包全部拆开来看,果然无一例外的全部长了一样的虫子,而放了干燥粉的荷包,是不会因为潮湿原因而长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的,那么久只有一个原因了,这些虫子是做这个荷包之人饲养在内的!

    既已证明这荷包对喘症之人有致命的害处,那么江修缘又为何特意做这些东西送给我妹妹?难道我当初预感到的他正默默做的一件大事,不是毒杀皇帝,却是杀我妹妹!

    可是,为什么…我妹妹虽曾害我,却是为了得到心中所爱,我已为了她,把四爷亲自推到了她身边,一切都已经安定若素了,为何江修缘仍以为,阻我自由之人,乃是索爱?

    又想起自己曾偷过他研磨的白色粉末给京城有名的大夫验证,他却说此物不似草药,却有些动物腐烂的气息,难道…便是这虫子的尸体么?

    胃里一阵阵恶心,我强忍着翻涌的呕吐感觉,安慰了哭成泪人的张氏许久,但心里的疑问,却似翻滚的熟水,搅的我既乱且烫。

    八爷不知我心里纠结,只催促我快些回府,换了这身子潮湿衣衫,看着我脸色又开始不好了。

    我放下一些银子,默默的退出草屋。到底张虎的死,是不是因为我?

    带着这些疑问,我一夜都未睡好,早晨八爷未醒我已经爬下床来呆思了许久,脚心贴着地面良久,明明身体已经寒凉如冰,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心儿!”八爷睡眼惺忪,却又满面愠色的望着我,三两步便将我横腰抱起丢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了个严实。

    “爷,求你个事。”我想了许久,要知晓此虫到底所谓何物,只能求助太医院内资深的太医了。

    “何事?”他边问边一骨碌钻进被子,紧抱着我暖我身子。

    “烦劳爷去太医院走一趟吧。”他即刻明白了过来,说道:“可是想要我问下院判大人,昨儿个见到的那些虫子,到底是何物?”

    我点了点头,虽然依着那大夫所说,已经模模糊糊有了些微了解,但却还只是推测…

    “你就放心吧,我下朝之后即去,回来一准给你个答案,别再为这些个事情思来想去了,难不成不睡觉便能想出个答案来吗!”他面色颇为不好,我知道自己常年来的任性,已经把自己身体磨的不成模样,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知道了。”我拉了拉薄被,往他怀里钻了钻,直到门外伺候丫头在那叩门唤起,他才动作轻缓的起身梳洗。

    被窝已经被他唔的十分温暖,彻夜未眠搅的我眼皮沉重,终于浅浅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候八爷已在房内端坐,在窗台案上捧书静看,自从他时常在我这屋子安置以来,他书房的很多东西都搬来了此地,我见实在是堆放不下,便叫下人索性把他的书案也搬来了,为此郭络罗氏还来屋里闹腾了好一阵子,要不是八爷镇场,怕是要大打出手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至他身后,拿着细长的衣袖在他眼前晃悠,他却一点都不惊慌,权当未见,继续安然的啃他的圣贤书。

    我却沉不住气了,气呼呼的在他身旁椅子上坐下,问道:“怎样!事情有答案了没?”

    他放下:“心儿,对不起,院判大人也不知此为何物。”

    我顿感失望,丧气的扒在案上,他却说道:“但是院判大人和李德明原是故交,我旁敲侧击问了一些事。”

    我被他吊起了兴致,问道:“何事?”

    “你想,院判大人博览医书,他既都不知此为何物,自然李德明也非从书上学来的东西,既不是书,自然变出于他不同与人的经历。”我忍不住双眸锃亮,赞叹道:“爷说的极是。”

    “故而我问过院判,李德明自小有无离京远游,例如出入外邦什么的,但他说他自小与李德明很相熟,李德明自出生起便一直在北京,在皇宫里当差,哪里都未去过。”我心里了然了,接口说道:“除了土谢图汗部!”

    他赞许的点了点头:“正巧土谢图汗部汗王要来拜见皇阿玛,你到时再寻人问问,或许会有答案的。”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按八爷的分析,这种可能是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