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安着什么心来告诉我这些?”冷静思定,方知道她此番用意凶险,且她已是肆无忌惮,即便我知晓全部,也不能拿她怎样,一是我的嫡亲妹妹,二是其中竟连康熙也参与其中了。

    “呵呵”她低声一笑,如月黑鬼魅般令人惊悚:“事到如今,你已嫁于八弟,于我而言已经没了威胁,即便我家爷心里还存着你的影子,但天长地久,你两早已没了在一起的可能,我又何须介怀。本就不愿再参与其中,夜路走多了,总有磕碰撞伤时候,但你的妹妹,竟不肯放手,前日里还拉我去树林为谋害你之事争执不下,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如何当姐姐的,竟让她对你恨之入骨!”

    我已不知该如何思考,只知每听她一句,心便沉了一分。到底她口口声声所说的事实,是否便是事件的本原。

    “我也是而今才意识到,相比你,她竟是更为毒辣之人,已经开始一步步的为我设套,我不得不防,故而前来告知你真相,别被她当了枪使,到时想方设法来对付我,以你二人之力,我恐怕很难再有生的希望,所以我说出真相,也让蒙在鼓里的傻子,不要再傻下去!”她越走越近,我才现她的眼里,竟没了往日的狡黠。

    “我妹妹要对付你,也是因你之前曾要置她于死地不是么?你曾将她抛在林中,可知她遇见猛虎,险些没了性命!”端正了心思,才理明白了其中一些头绪。

    “不管你信不信,我未做过此事!话已经都讲明白了。你自个好好想下,你妹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倒抽一口凉气,若真的不是四福晋所为,那爱儿这般铤而走险的心计,却是令人胆寒!

    “请问福晋!”她转身已走出几步远,我急急唤住问道:“索相丧礼那日,你有否去相府别院寻过我妹妹?”

    “有。”听她此言,我久悬心中的大石悄然落地了,不用在真与假之间徘徊了。子丹所说迷糊间见到爱儿与一女子在门外说话,定然就是她了!

    原来这么久以来,我自认为的无私奉献,我自允诺的完全守护,皆是我一厢情愿,皆是我自作多情。她那般对我,到底缘自哪般?自相认以来,我对她尽心尽力,视若明珠,又可曾有过半点轻慢。她对我此无尽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念及她那张宵小无害的稚脸,我便心里凉,我而今的两难局势,竟是由她一手造成!四爷恐怕也看出了她的真面目,毕竟相处了那般长久的日子,蒙在鼓里的,竟只有我一人!

    踉踉跄跄的走回营去,若是换了旁的不相干之人,就如之前的子青一般,我虽顾念旧情,但也有个极限,实在无可挽回,便只有除了她的份,但爱儿呢?她是我的嫡亲妹妹,是我亏欠良多的妹妹。即便此刻要了我的性命,也是死而无犹的。

    但我真的要她这般无血无肉的生存下去么。

    助纣者满身是孽,终有被讨还的一天,死在我手下之人,也已许多,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也是忍无可忍才会狠下毒手。

    即便如此,梦回的煎熬,夜夜难眠的痛楚,便是那一个个孤魂给我的惩戒,萦绕我一生的惩戒。

    我的妹妹,要我怎样待你,才能让你收手?所有事情必有因由。我若不问个明白,又怎能劝她从此收手!

    “心儿,你怎么面色这般苍白。”回帐时候八爷担心的问道。

    “哦…可能,可能是方才出去遛马着了风寒。”他满面责备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在你妹妹帐里,原来竟是出去驰马了,你可知道夜黑时候野兽更多,你难道还想重复昨日之事么?”他的无心一语,又搅乱了我的心,一想起是她自己以身犯险,再来语言挑唆要我对付四福晋,心里便一阵阵的寒。心口一阵剧痛忍不住用手捂了捂。

    “错了,我错了,你别慌,人没事儿就好了,我这就宣御医来看看。”八爷焦急着拔腿就跑,我一口长气出不来,许久都憋闷着郁结难舒,直到雪莲给了我一碗热茶,我方把那口闷气压进了肚子。

    “小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四福晋…”我赶忙阻止她再说下去:“嘘!莫要对外人提起今儿个晚上我见过她。”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但却信任的点了点头。

    八爷不久便领着江修缘进来了,一见是他,泪便再难抑制的流了出来,八爷紧张的忙前忙后,温柔的扶着我胸口问道:“很痛是不是,都未见你哭过,想必是痛极了,莫怕,有我在此,莫要怕。”他的手很暖,却仍是抵不过我由心而的寒凉。

    “我痛,我是真的痛啊!”他一把将我抱起,我下颚抵着他并不厚实的肩膀,眼前迷蒙所见的,却是江修缘凄然的神情。

    “福晋,你莫要再哭了,再哭奴才都诊不出脉来了。”他拿出怀里方巾,怔怔的递给我,而八爷却正在此时将我送开,就着衣衫袖子便在我脸上乱摸一气。

    江修缘无奈的又把方巾收回袖内,方专心的诊起脉来。许久宁静一片,八爷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样?江大夫?”

    江修缘收起手,提起毛笔急急:“福晋身子一向积弱,近些年劳累太多,而又乏于调理,实在是内里不协,方才又寒风入侵,急郁伤肝,恐怕要好好调理一阵了,也请八爷多多费心让福晋身心开怀一些,于病有益。”

    他恭敬的递了方子,便忧着眉目不舍的望了我一眼,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门。

    八爷把方子递给雪莲,让她仔细抓药煮了来,坐在床沿半响,才悠悠问道:“江修缘这名字,我似乎打哪儿听过?”

    我苦笑一番,又是爱儿做的好事,便只能半虚半实的说道:“他原先是我别院的大夫,专门照看爱儿的,后来爱儿被皇阿玛接入宫中,他就也奉旨入宫伺候了。”

    “哦!难怪爱儿说他与你交情颇深呢!”他终于开怀笑了笑,我虚软应着:“什么交情不交情的,也就有些主仆情谊而已。”

    往来几日,我服了江修缘开的方子,皆混混沌沌的,时睡时醒,仿佛有许多人来探过我,但却辨不清到底谁是谁,只是鼻子仍算灵敏,四爷也曾来过。

    不知爱儿是否也曾来过,她会否知道我郁结难抒,皆是为她。

    待再次能下塌走路之时,康熙的秋弥之行已经几近尾声,大伙儿都拾掇细软,点算战果准备回京了,我喝了一些寻常白粥,终于有了些微走动的气力,多日来八爷皆左右不离病榻,也不知为何此次病势这般凶猛,都到了不醒人世的地步了,吓的他平白落了一身肉,往日瘦削的身体,更显孱弱。

    我有些心疼他,想起临走时郭络罗氏的嘱咐,深感愧疚,便总是极力对他柔和一些,温存一些,且不愿再想那些未来,那些结局,那些野心了,多日来,他只是我的爷,我的夫君而已。

    今日就要出回京了,虽然我被江修缘一再告诫不得外出受风,但又惧怕回京之后再难有机会与爱儿见上一面,问明始末,便不顾一切的披了个斗篷去她营帐,路上遇见四福晋,她见我这羸弱病体,未带丝毫鄙夷,只是那般淡淡的点头问好。

    又见了丹津多尔济与张猛,三人对望半宿,终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丹津多尔济忍不住出言说道:“记得你若自由,会来寻我。”我脚下忍不住一绊,我还能有自由么?

    这个假设,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永远的否定句。

    爱儿卷着袍子在塌上休息,见我入帐又是欢快的唤着:“姐姐,姐姐,你终于身体大好了,叫妹妹好生担忧!”我坐她神色,手指轻轻拂过那张苍白无辜的脸,寸寸的冰凉触觉让我冷静,提醒我不要再对她丧失理智。

    “爱儿”久未言语,出声时候竟如泣一般难以入耳:“你做的那些事情,姐姐都已经知道了,不管你曾经如何害我,如何利用我,姐姐都不再追究了,姐姐今日来,只是想问你,到底,这一切,是为何?”

    她满脸错愕,浑然天成的无辜模样,圆睁着双眼说道:“姐姐,难道你是为了四福晋的污蔑之言而郁结伤身的?她与姐姐一直势不两立,此次肯定是来离间我两感情的!你怎么能信她!”

    听着她满口的逻辑情理,我不由的一阵冷笑:“我与你在四爷府的日子,自问一直相安无事,你若真的什么都未做,什么都未查过,久握病床的你,又怎知我与四福晋水火不容,古时男子立侧娶妾,多寻常之事,你就那么肯定四福晋已视我为眼中钉?”

    “我…我只是猜想啊!”她仍是嘴上不肯服软,抱着侥幸心理。

    “那你下药毒晕子丹那次呢?她已经全部告诉了我!还需狡辩么?”她闻此才收起了面上那诚惶诚恐的模样,斜翘着嘴唇说道:“既然姐姐都清楚了,那妹妹也不妨全盘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