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塞音山达时已经暮色深沉,巨大的蒙古包群外寂静着列着几排马队,边上篝火照的四周一片光明.隔着红色帐幔,远望去尽是血红的颜色.

    “哈哈哈哈…”遥远的就听见扎那扎特尔爽朗的笑声.边上蒙古兵士门也齐齐出颇具韵律的呼呼的起哄声.

    未等多久,扎那扎特尔便策马蹦到了我马车前面,轻声一跃便跳上了马车方台,伸手一撂,那张黝黑爽朗的笑脸便印入了我的眼里…心神一慌,手心也丝丝憋出了冷汗,我还没有作好准备,面对这个身穿大红色蒙古袍,带着毛绒绒毡帽的男人…始终不能与自己心里的夫君模样重合在一起.

    他却大咧咧的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钻进车内便高兴的一把把我抱起,嘴里兴奋的大声说道:“我终于娶到你了…”这话说的我心里颇不顺畅,便不顾场面的说道:“王爷可是当真清楚知道我是谁?“他手一僵,面上却仍是开心的说道:“不管过去是谁,今后你就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顺着他的脖颈往上望去,幸福毫无保留的洋溢在他脸上,那纯白的牙齿,无遮无拦的宣示着他的快乐。

    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了,自己也不记得了…紫禁城的男人,都不会笑的这般纯真,这般毫无保留。紫禁城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蹙着眉的。

    “呼——哧”只听得背后传来马鼻子甩响的声音,我忙转过头去,真是那匹烈马的声音!它不安的甩着前蹄后腿!遂欲朝李德明使眼色,但他却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丝毫没有触到我的目光.无奈之下只好转眼求助张猛了,他倒是聪慧,会意的松了手里马缰。

    那老马觉得马缰已松,没了束缚,便得得的甩开了步子,跑到了大蒙古包的右侧站定,轻甩着马尾。但那边站定了许多人,清一色的毡帽红衣,络腮胡子…

    这里,定是有丹津多尔济的人!说不定之前刺杀我们之人,便隐在那一排人里!心里暗吸一口气,精神也紧绷了起来.

    在一片惊呼声中,扎纳扎特尔抱着我走在大红色的地毯上,送进了那最大的蒙古包内,包内设施堪称华美,内里全是红毯铺地,边上紫檀木桌椅之上,摆满了各种鲜花,淡淡筠然的气味一阵阵的飘了过来,道上也尽是片片花瓣,最里面摆着一张巨大的雕花凤床,床沿床顶,也皆是束束鲜花.

    “喜欢吗?”他把我轻轻放下,满脸微笑的说道.

    “你布置的么?”看他如此粗犷男人,竟也有心细如尘的一面。

    “嗯,若你喜欢,以后我天天为你这般布置。”他啦起我的手,轻轻的贴于自己脸上,掌心摩过他粗粗的胡茬,痒痒的有些温暖。

    我微微的笑了笑:“王爷不必如此,只是在此地耽搁一晚,明日便启程往乌兰巴托了,何必耗此心力呢?”

    “值得的,为你,什么都是值得的”他动情的说道,黝黑的脸似乎也泛起了些许红潮。

    我尴尬的缩回了手,不明白他对我的感情缘起何时。细想不明,但如今有耳目在门口,我必须放些狠话出去,才有挽住局势的可能,不然万一丹津多尔济认为形势紧迫,狗急跳墙可如何是好!

    “王爷,既是政治婚姻,你大可不必这般对我,只需按着王爷心里所想即可,不必刻意逢迎于我,索心所爱,皆已被王爷所夺,如今补偿的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冷冷的回望他,他的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低低的说道:“心儿为何这般说话?”

    “我与王爷皆心里清明,今日便把话说个清澈罢…你定是知道我非索相侄女,而我之所以会来蒙古,也皆因你之前与索相达成了协议.”一字一句的说的清明。

    “协议…我没有…”扎那扎特尔颓然的说道,明显的底气不足“但或许索相未把真正的形势告诉于你,我与他早已势成水火,且此番和亲,索相侄女因此而丧了性命,你与他的盟约,恐怕不能实现了…而且你们也玩弄了一回当今皇上,他虽不至动怒到要征讨你,心里却也是不甘愿的,你的政治联姻,似乎失败了呢.”我冷笑道.

    “不管你信不信,娶你并非政治原因,且我对你承诺,此生定会全心对你,永不负你。”他真诚的盯着我。

    “王爷早已负我了就在我百般提醒你,我不愿来蒙古与你结亲,你却仍是卑鄙的与索相勾结,硬生生的改了我的命途."我狠狠的盯着他,之前的一切努力皆会白费,也只因他自私的占有欲念。

    话说到此本该收住,但我听得外面声响,便不顾他伤心与否,继续说道:”我来蒙古,皆为形势所迫,恐怕无法协助王爷成就大业!“他见我如此心狠,便黯然的说道:“我娶你,并不是要你为我成就大业,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今**也累了,我命人做了些北京小食,你吃罢就休息吧,明日要颠簸一天呢。”

    说着便转过身去,似乎有些话未说完,又回头说道:“活佛已为我俩选了吉日吉时,就在三日后,你…可以么”

    “嗯”早结晚结,不都是避不开的么.

    他走后未过多久李德明便来了,心事重重的模样:“格格,微臣有一事请求”

    见他满脸不快的模样,我急忙说道:“大人不必客气,有事尽管直言。”

    “我想留在蒙古。”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似玩笑,我却实在不明白他作此决定的因由。

    “大人,且不说大人乃皇上之臣,不能肆意逗留在蒙古,暂说这留下理由,索心也实在是不甚明白。”他是宫内有为太医,深得皇上器重,为何会有不归之心。

    “微臣烦于宫内争斗,不想在沉浮宦海了,微臣已深爱此片草地,只愿留在这里,牧羊度日。”他说的淡定无奈,我轻叹了口气,又怎会不理解他:“可是大人,你没有留下的接口啊!”

    “借口微臣已经想好了,只需要劳烦格格上表。”他的确是下定了决心,不然也不会连借口都想好。

    “大人若执意如此,索心也只好尊重大人意见,只是索心奉劝大人一句,这里也不是个安生立命之地,并非浪静风平的。”我斟酌着他的表情,并没有退却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大人且说。”

    “昨日流寇之事,正好给了微臣留下的理由,格格只需上表朝廷,微臣在流寇遇袭途中,被箭射杀,无法回朝即可。”我低头凝思,难道这片草原,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李德明抛弃自个身份,隐姓埋名到不惜让所有人以为自己殒命了么。

    他见我并不回话,接着说道:“微臣知道要格格欺君,也确实为难,微臣再另想办法好了”说着便转身欲退出门去。

    “大人且慢,我并非犹疑欺君一事,只是好奇这片草原的吸引力而已,既然大人已经决定,明日张猛武士回朝,我让他顺便把奏折带去吧,只是如今皇上亲征葛尔丹,太子监国,恐怕也只能上表太子了。”不知太子接到这个表揍,会是何看法。

    “多谢格格!”我点了点头,他像舒了口气般,浑身轻松的走出了帐外。

    我忙拿出鹅毛笔,翻出空白奏章,思忖着该怎么写,这件事情终是不能写的太大,以免引起太子的高度注意,到时候李德明难免会丢了性命:钦奉上谕,赫舍里氏和亲喀尔喀,奈长途累累,道途龙蛇混杂,于丙子年三月,离土谢图汗部塞音山达数十里之遥,遇流寇袭击,奋力抵抗,流寇仓皇北逃,憾宫内太医李德明,中箭伤重不治,死于途中,余皆安然无恙。特此上表。

    刚刚写完,张猛武士便来了,我与他商量了下李德明的说辞,便把奏折给了他。

    “格格,目前蒙古形势如此严峻,你只身在此,恐怕难撑大局啊”他悠悠的说道,我心下一惊,难道他也要留下…不可能吧“多谢武士关心,纵然形势再难,索心也会努力撑起来的,即便最后失败了,但求不愧于心.”张猛颇为感佩的看了我一眼.

    才现张猛武士长的十分精壮,回想起他力敌蒙古大汉的勇猛情景,心里不免惋惜,历史上竟未留下此等英勇之人的名字,不知是何原因.

    好奇的问了句:“不知武士官拜何职?”

    “下官乃是护军营参领”原来是正三品的官职,也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是为何我不曾听过他呢。

    诶,感喟也无济于事,只好静待历史结局了。

    “参领他日必定前途无限,索心深知参领并非池中之物。”不知何故,就是对他有此感觉。

    “承格格贵言,望他日还有能为格格效力的时候。”他躬身向我行了个礼。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便由着他退下了。

    待夜深人静之后,我逐步思索今日之事,难免有些懊悔,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那烈马寻人的,这样难免有些打草惊蛇了。丹津多尔济恐怕此刻已有防范。

    如何才能打消他的顾虑,看来到达乌兰巴托以后,必须要抽个时间会一会他了。如今我已在扎那扎特尔身边,恐怕他也不便派人暗杀了,毕竟出事之后,难逃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