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东来因为今夕何年的事儿,这段时间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尤其是高千部被抓以后,引发很多连锁反应。最明显的是,有一些官员总半遮半掩的窥探案件的进展情况。

    其实,案件从始至终都在市检察院手里撰着,可大家仍然把触角伸到他这里来,说明什么?正应了外界的传闻,于东来是为了私仇想整倒高中同学高千部。

    既然是私仇,大家自然都希望就事论事,避免打击面过宽,殃及池鱼。于是,打探消息的、说情的、看笑话的,各色人等纷纷而至,搞得他不厌其烦。可他还不能解释,否则真成笑话了。

    其中,李秋堂做的最为过火。他求情不成,便以于东来与高千部的过往为题材,采用春秋笔法,隐去姓名,写了几篇类似杂文的东西,发表在高中学校的贴吧里。鼓动一些不明真相的糊涂虫口诛笔伐。为此,连老校长都打来电话拐弯抹角的劝诫了一番。着实让他哭笑不得。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外界居然传出他将不日高升的消息。开始也没在意,直到魏民文登门,才明白高升背后潜藏的凶险。

    光明区发生如此恶劣的治安案件,如果能借机落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倒是可以籍此暂缓一步。只是,定性不宜过重,否则,有些人怕不好过关。

    “我不同意菅刚副局长的推测。”于东来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才接着说道,“技术上,我是外行,便不班门弄斧了。我要讲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天南省马上就有两个比较重大的会议将要召开。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过硬的证据,便将一件普通的治安案件渲染成为一起重大的刑事犯罪。这个……是否有些草率?要知道,龙城这几年正走进高速发展的快车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因为这一起所谓的刑事犯罪,影响了龙城的招商环境。那……我们就成了阻碍龙城发展的罪人了。”

    “我同意于书记的观点。”纪清河望着低头沉思的李诚,接着说道,“刚才要国平局长通过走访大量的在场群众,结合技术手段,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那就是,这次冲突,完完全全是由机车厂住户鲍某恶意辱骂外来务工人员引起的。龙城这几年是发展了,可龙城的建设依旧离不开这些远道而来的务工朋友。而机车厂的问题,不用我说,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鲍六斤虽然已经到案,可以他为首的黑恶势力依旧是黏在光明区的一块顽疾。强买强卖、欺行霸市、以黑护商,嘿嘿,这次更是为了一个停车位搞出天大的乱子!就像李局长说的一样,简直是无法无天!”

    李诚一口气憋在肺管里,差点昏过去,心说,我说的无法无天是针对谁的,你不清楚吗?妈的,我看你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东西,跟那家伙是一丘之貉!

    于东来忍不住干咳几声,说道,“纪局长的话,高屋建瓴、一针见血。我提议以此次治安事件为契机,展开一次彻底扫除机车厂范围内黑恶势力的严打行动。绝不遮掩、一打到底,还光明区一个朗朗乾坤。”

    纪清河望着有些激动的于东来,“啪”的敬了个礼,严肃的说道,“请地方政府放心,请光明区的群众放心。”

    郝平原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心里叹道,一代新人换旧人,看来自己是该考虑提前退休了。菅刚咽了口唾沫,小声提醒道,“纪局,在这次……治安事件里,是涉

    枪的,怕是不好……。”

    纪清河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说道,“枪?什么枪?哪有枪?不过是有人把车胎爆了,便以讹传讹。经过菅副局长的细致调查,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菅刚大吃一惊,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怕……”

    李诚叹了口气,心灰意冷的说道,“就按你讲的这么办吧。”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便径自离开。远远望去,步履有些蹒跚、背影极显落寞。

    “李诚,你、寇思文、龙小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我们,终归是两条道上跑的车。”这句话反复回响在他耳边,让他不得安稳。

    随后,龙城市局召开对外通气会,通报当天的恶性治安事件的有关情况,副局长菅刚出席。

    鲍六斤眼窝深陷,目光呆滞,仿佛在呓语,“我走了,事情是不是就能结束?”对面一人苦笑道,“不要瞎寻思。机车厂的弟兄,残的残,跑的跑,抓的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鲍六斤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说道,“可我还活着。他怎么会收手?”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他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你现在……也就多口气而已。我想,他不会赶尽杀绝的。”鲍六斤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良久之后才擦着眼睛说道,“立庭,家里的事儿,就拜托了。”

    魏立庭强撑着,笑道,“六哥,你不会是想学楚霸王吧。不值当。这么些年,你的那些风光其实并不值得留恋。做个普通人也挺好。我仔细问过,多则五年,少则三年。你就能与我在京城相聚。到时候……,你在听我讲吗,千万不要……往绝路上走。”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他岂会不知道,这一别,怕是一辈子。

    腊八晚间,龙城机车厂的扛把子鲍六斤将牙刷掰断,捅进了自己的脖颈,当场气绝。

    “你果然不是耍嘴皮子的。不过是一招闲棋,竟然也能让你下出花儿来。不错,马二拐是死在鲍六斤手里,可他的死一半的责任却在你身上。难道不是吗?你明知道鲍六斤被有些人利用。却不告知马二拐跟麻四。只是让他们跑,说的再恶毒一些,分明就是让他们吸引那些人的火力,好方便你与另一些人……。”佟京生站在任凯面前,唾沫横飞,激动异常。

    “另一些人?呵呵,你算不算另一些人?”任凯抬手拭去溅在脸上的唾沫星子,淡淡的说道。

    佟京生大怒,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不住的摇晃,说道,“你怎么变的如此不可理喻。就算鲍六斤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可那些断手断脚的人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下半生靠什么过活?他们的妻儿老小,靠什么过活?嗯?说话!哑巴了?”

    任凯不住的挣扎,却无济于事,实力相差太悬殊了。

    “放开他!”有人推门进来,大声喊道。

    紧接着一股香风飘过,又一女声怒道,“还不快点放开。”

    正是皇甫秀山与秀秀两人。

    佟京生悚然一惊,这才松手。

    任凯脸色青紫,站都站不稳,半蹲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秀秀怒不可遏,顺手操起桌上的一杯茶就泼在佟京生的脸上,俏脸涨得通红,喝道,“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谁给你滥用私刑的权力?”

    佟京生抬手抹去脸上的茶沫和水渍,怒极反

    笑道,“你知道这个男人做了什么吗?醒醒吧,秀秀,这二十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即便是他,也不再是当初的他了。”

    秀秀冷笑一声,漠然答道,“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也不想知道。路是我自己选的,哪怕是条死胡同,我也认了。不劳你操心。”

    “秀秀,怎么说话呢?”秀山看了一眼萎靡不振的任凯,皱着眉头说道。

    “哈哈哈……”任凯毫无征兆的突然大笑起来,却再也撑不住,跪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地,一边笑道,“笑死人了,简直笑死人了,一群狼责怪一只老鼠,为什么要去咬人。哈哈哈。”

    另外三人大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秀秀急忙上前去扶男人,却被男人一把推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佟京生大怒,上去就是一脚,正踹在男人的软肋上,将他踢到墙角,他像死狗一样蜷缩在那里,捂着肋下半天缓不过气来。

    秀秀跑过去想看看,又心有顾忌,跑到一半儿,便停了下来,双目垂泪,说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要紧吗?”

    皇甫秀山怒道,“他如此对你,你管他是死是活。”

    任凯觉得五脏六腑快要燃烧起来了,神情一阵恍惚,抱着小腹慢慢的仰面躺在地上,小声的说道,“你还回来干什么?好好的在外边重新开始,不好吗?”

    佟京生一听,火冒三丈,就想再打,刚走几步,却不妨皇甫秀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痛哭。他只得与秀山两人去把女人扶起来,立在一旁。

    “呵呵。看到了吗?他们眼里只见到你为我付出多少多少。却从未正眼看我一眼。”任凯蜷着身子,讥笑道。脸上因为疼痛已经有些扭曲。

    “我从未想过要高攀你们任何人!任何人!你能想到吗?二十年前,为了同你在一起,我要厚着脸皮忍受你们整个家族男女老少的多少嘲讽?知不知道,每次去你家吃饭,我都要做足功课,提前了解菜谱,否则一不留神就要被取笑。哈哈。”

    “为了省下钱与你多吃几顿爆肚,我连回家的车票都舍不得买,从来都是一路逃票。被人抓住,轻则挨骂赶下车。重则,嘿嘿……。一千多公里的路程,知道要被赶下几次才能到家吗?可你却以为自己吃爆肚已经是对我极大的怜悯了!哈哈。”

    “过生日送你件衣服,却从来不见你穿。问你,你说舍不得。后来才知道,皇甫家的大小姐怎么会穿仿品呢?可是,你知不知道,即便是仿品,也是我在外边发了一个月的传单才换来的。哈哈。”

    ……

    一件件小事儿被翻起,如同鱼鳞被揭开,连着肉带着血,触目惊心。

    任凯一边小声的说着,一边扶着墙慢慢的坐起,靠在墙根儿望着三张神色黯然的脸。全然不顾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前襟尽湿。犹自说道,“三年的感情,说分就分。不问青红皂白。哈哈……算了,不说了吧,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皇甫秀秀心如刀割的望着靠墙坐着的男人,早已泣不成声。

    任凯抬手抹了把脸,冷笑一声,望着佟京生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直呼其名,说道,“佟京生,看在小柴的面上与你暂时合作而已。今天的账且记下来,山水有相逢,咱们迟早要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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