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尽快见到郝平原。

    “很难。而且……”老于有些疑惑的看着任凯,没有往下说。

    “放心。不相干的,我跟他没有牵扯。”任凯知道老友担心什么。

    老于长出了一口气,他最害怕任凯与郝平原有利益交换,“现在看来,郝平原确实是黑警。五百万现金从家里起获,想要脱罪,绝无可能。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见他。这可是要承担风险的。有必要吗?”

    “没有谁是一尘不染的。再说,这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不下注当然不会输,可我想赌一把。”任凯望着窗外的夜色说道。

    “赌?你是不是疯了?五百万从家里搜出来,这是染不染的问题?”老于明白他又准备冒险。

    “我是律师,不是裁判官。我只看证据,不问事实。那些所谓的事实太过飘渺,经常被有些人粉饰、扭曲、甚至颠倒。黑的不再是黑,白的也不再是白。最厉害的是,黑白的标准也在变来变去。你说可怕不可怕。”任凯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墨汁般的夜。他在等佟京生的电话。人就是这么可笑,前一天还是打死打生的对头,隔天就是可以依靠的伙伴。

    小的时候看《三国演义》,怎么也理解不了,东吴杀了关二爷,孔明为什么还要讨好他,去对抗曹魏。之后明白了。也正是从明白的那天开始,他就不再有单纯的快乐。

    “又想玩给三老财辩护的那一套?那次你能赢,是因为你的对手是正人君子。这次面对的是谁?你知道吗?龙小年!他十九岁入行,干了四十年的纪检。都知道他的前妻鲍四凤领着儿子在美国挥金如土,那是花谁的钱?都知道他的前秘书李水龙在市国土房产局嚣张跋扈,那是仗着谁的势?陈功成来天南第一个见的是他,华海天第一个见的也是他。知道为什么吗?你玩的那些,龙小年都玩了几十年。今天刚出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于东来大怒,走到任凯身边,指着他的鼻子大叫。

    “东来,别这样。”田依人赶紧跑过去扯了老于一把,不安的看了看任凯。

    如果田雨是老于的西餐,华贵而带有梦幻色彩。那田依人就是老于的杂酱面,解馋而充满现实主义。老男人终究迈过前妻的坎儿,连续猛攻拿下了田依人。

    田依人不算漂亮,却非常顺眼。法医专业,搞物证鉴定,胆大心细,出奇的有耐心。任凯接触了几次,就发现这姑娘的厉害,逻辑思维能力非常强,心理素质更是好的让人吃惊。跟老于绝对是天生绝配。

    本来任凯不想把姑娘牵扯进来,老于却自做主张的带到四合院,说是三个臭皮匠正好对诸葛亮。

    女孩可能不理解男人与男人的交流方式,见老于有些拿不住自己的火气,有些担心,怕哥俩言语上的龃龉影响两人的感情。

    老于甩开女孩的手,继续指着任凯喊道,“你能出来,真以为是华省长与侯家一力当之?他们只是顺水推舟,卖个便宜人情。根子上还在本土派这边。龙小年眼里,一个体制外的人还不值得他大动干戈。郝平原不同,他必须倒下来,否则下一届的权力布局怎么平衡。”

    任凯看着老于一反常态的样子,哪还不明白他的心思,先对一旁的田依人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儿。然后,伸手拍了拍老于的胳膊,说道,“华省长与其说是帮我,不如说是想试试天南的成色,籍此看看哪些能拉,哪些能打。之后,旁观龙小年借着郝平原与侯家、佟家角力。再看看龙小年的底气在哪里。李诚受连累,无奈侯家又鞭长莫及。所以接下来,无论是谁,都不会再出手帮我了。是吧。”

    于东来把任凯的手推开,怒道,“既然清楚,还要螳臂挡车?”

    任凯苦着脸说道,“不要激动,慢慢说。生活在压力锅里,既要学会适应,也要学会放松。你老这样急眼,小田该害怕了。”

    田依人笑着握住老于的说,柔声说道,“我胆子大,没什么。只是气大伤身更伤感情,能平心静气的说话还是平心静气的好。”

    老于总算是缓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老马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明明白白的警告我,让我远离是非。你怎么就……”

    老于的话被佟京生的来电打断了。

    “他被关在山南招待所,有驻军看守。牵头的是省纪委三室的主任郭建军。这人作风硬朗,不好说话。我这边是无能为力。”佟京生小声说道。

    “有话就说完,留着尾巴干什么?”任凯笑着说道。

    “嘿嘿,听出来了?郭建军这个人非常正派,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过,他的儿子早先有一种先天性的怪病,睡不着觉。走了很多地方都看不好。经人推荐,找到了国内一家专门研究疑难杂症的科研所。这家科研所完全是私人自费性质的,出资人见他为人父不容易,出于同情,就收治了他儿子,而且一应费用全免。那时候郭建军还是个普通科员,收入也不高。就对这个出资人感恩戴德。直到现在,他儿子还在定期接受治疗,据说快治愈了。”

    “是孔红军吧。看你这圈子绕的。”任凯笑道。

    “差不多。付楠,孔红军的老婆。”佟京生也笑了。

    “真的只有这一条路?郝平原没事,对你们只有好处。你可千万别给我指条黑道儿。”任凯沉吟了一下,问道。

    “只有这一个法子。”佟京生就差胸口碎大石了。

    “付楠与郭建军的这层关系,别人知道吗?”任凯想了想,又问道。

    “就知道你是个谨慎的人。看病的时候,老郭还是个小喽喽,谁注意的到他。等他发迹,都是几年后的事儿了。”佟京生笑着说道。

    “好,我一会儿去找孔胖子。如果事情顺利。我希望见郝平原的时候,你能在场。”任凯说道。

    “你这是打算绑着我,当证人?还是借我的虎威吓唬龙大人?”佟京生一听事儿成了,就开起了玩笑。别人怕龙小年,他可不怕。

    “呵呵,都有。你别关机啊。”任凯实话实说,顺带也开了个玩笑。

    ……

    翠府,孔胖子正在跟老婆付楠说话。

    “谁能想到十年前无意中的一次善举,居然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郭建军怎么说?”身材高大的孔红军在宽阔的客厅里踱着小方步。

    “嗯,感觉他有些为难。不过,最后还是点头了。”付楠坐在沙发上,一边看资料一边说道。

    “就这么眼睛都不眨的把人情送给那个小子,也不提个条件?比如让他试着跟燕燕来往来往。”孔胖子停下脚步,望着妻子说道。

    “千万别,人情送出去才是人情。你那样挟恩自重的意思太明显。反而不好。晚上的时候,你没看到吗?燕燕什么时候这样主动过?这对孩子跟任凯都是好事,只有相互充分的了解,才是感情的基础。况且,凭女儿的样貌,我就不信那小子不动心。”付楠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唉,你说的这些都对。可这了解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燕燕可马上就27了。再……。唉,实验室那边每年花费那么多钱,就没有一点进展?”孔胖子又开始走来走去,像一匹身陷困境的老狼。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催女儿。你总不希望看到她临……的时候,在感情上再受一次伤害吧。”尽管二十多年来,心理上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可事到临头,付楠还是难以想象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自己会怎么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实验室那边不能说没有进展吧,初步判断是血液中的问题。可毕竟没有可以参考的文献,也只能一次一次的碰运气,就看老天爷给不给条路走了。”

    ……

    山南招待所的前身是驻地的部队招待所,后来裁军,归了地方。所以,自建造开始,就是从军事战略角度考虑的。无论从保密性和安全性,都是别的地方无可比拟的。

    佟京生开着车,载着任凯走了三个小时多才进到里边。光是过关卡就用了一个多小时。确实,如果不是郭建军点头,除非他们领着一个团打进来,否则真就到不了里边。

    郭建军至始至终没有露面,也是个谨慎人。

    两人直接被带到郝平原在招待所的住处。

    说实话,住宿条件真不错,别看招待所的外表破败,里边可是相当的豪华。说是套间,简直就是总统套房了。尤其是他睡觉的房间,起码也有个八十平米。

    郝平原气色不错。起码是看起来不错。

    刚见到他,有些吃惊,更多的是黯然,兔死狐悲的黯然。

    任凯急忙解释,他不是被抓进来的,是专程跟佟处长来看望他的。

    这句话说出来,郝平原诧异了很久。在面前的两人脸上一个劲儿的看。

    任凯没管他,冲着佟京生挤了挤眼睛,问道,“这屋有监听吗?”

    佟京生不动声色的在桌子上叩了叩中指,摇了摇头,说道,“不太清楚。”

    任凯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郝平原说道,“时间有些紧,挑重要的说。那五百万是不是你的。要说实话。”说着使了个眼色。

    郝平原明显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我真是不知道钱的事儿。真的。别人是给过我一些好处。可……”

    任凯咳嗽了几声,打断他的话,然后说道,“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无关的不要乱说。”

    佟京生一听,差点笑出声来。

    郝平原闻言,急忙点了点头,说道,“那钱不是我的。”

    任凯嗯了一声,又问道,“起获五百万的那栋房子,是登记在谁名下的?想好了再说,与案件无关的就不要说了。”

    郝平原说道,“房子是登记在黄阿福名下的。”

    任凯皱了皱眉头,问道,“黄薇薇的弟弟?”

    郝平原说道,“对,我老婆的亲弟弟。”

    任凯点了点头,问道,“他做什么生意的?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郝平原眼睛闪了闪,说道,“他什么都做,只是为什么有这么多钱,我真不清楚。”

    任凯想了想,问道,“黄阿福现在哪里?在不在国内?”

    郝平原眼睛又闪了闪,说道“前段时间好像去澳门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说的人需要勇气,听的人需要智慧。也许把心中的一切和盘托出,结果只落得让别人看笑话,因为他们压根儿不懂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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