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庞大的景瑞帝国里,本来可以算得上令世人瞩目的临时股东会在没有形成任何决议的情况下,草草结束了。公司官方网站上发布的公告中,没有提及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只是泛泛的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空洞的像是一个硕大的肥皂泡,五光十色、光彩炫人。

    这次闹剧般的临时股东会上,张景瑞的位子没有动摇,可是眼见的已经不稳。张景菲的目的虽然暂时没有达到,可是外援已经就位,得逞只是时间问题。至于其他股东,试探的已经得到答案,剩下的就是讲价钱,谈站队了。

    任凯本来想浑水摸鱼的找找刘姥姥身后那根线,没有想到,还没等到自己动手,景瑞背后一直潜伏着的大鳄开始浮出水面了。这也许意味着,集团的掌舵人张景瑞被放弃了。

    景瑞这些年左突右杀,得罪人的事没少干。之前被摁倒的人忌惮隐身于景瑞背后的势力,选择低头。这下,张景瑞沦为弃子被抛出来,未尝没有想平息这部分人怨气的意图。怨气没了,大家才好坐下来慢慢谈合作。

    张景瑞危险了,可以预想到,他的敌人绝不放过这次绝杀的机会。

    任凯进了家门,边换鞋边琢磨这些。

    女儿初二在一所双语私立中学寄宿,儿子四岁在小区幼儿园。老婆赵薇几年前就把工作辞了,在小区附近买了两个门面打通后,开了间花店,收入还不错。平时任凯不回来的话,她就在店里和员工吃便当。

    俩人暗地里离婚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眼看着大战将起,要尽快把她们送出国去。否则,城门失火殃及的鱼绝不会少了她们这几条。

    昨天睡了一整天,仍然觉得疲惫不堪。午饭也懒得吃,衣服也懒得换,往床上一躺,蒙头大睡。

    梦中的天灰暗而压抑,人脸苍白而呆滞,他在梦里不停的奔跑着,流出的汗居然是血红色的,茫然无措间,耳旁仿佛听到老婆赵薇的声音,心中一阵绝望,大喊一声,坐了起来。

    他惊魂未定,满头大汗的抬眼四处一看。赵薇正站在卧室门口望着他,满脸担心。

    他定了定神,朝着妻子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薇迟疑了一下,说道,“小区保安小丁看到你回来就到店里跟我说了一声,回来有一阵了。”

    任凯愣了愣,看了看表,才下午三点多,笑道,“不简单哦,都有密探了。看来店里有几个漂亮员工就是不一样。你回来怎么没有叫醒我?”

    妻子没有回答,慢慢的走到床边坐好,满是担忧的看着他,说道,“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来,你一直都是这样。先是把我们暗地里送出国,又偷偷的办了离婚。你知道吗,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前两天秀秀和我视频聊天,也是吞吞吐吐,我问她,她也不说,只是催我带孩子过去。”说着说着,泪已经下来了,哽咽着说道,“我知道你心重,可你什么也不说,我更担心。”

    任凯默默的把妻子搂在怀里,闻着妻子秀发里淡淡的薄荷香,良久无语。

    结婚十四年了,两人的激情早已经化为亲情,成为相濡以沫的家人。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向对方明白的表达出内心的想法。可是,这次不同。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范围,不要说身在其中,就算是无意撞上去,想全身而退那也是痴心妄想。

    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如今各方已经开始试探,下一步也许就是毫不留手的血腥厮杀。自己实在不放心她们继续待在身边。心思一定,轻轻吻了吻怀中妻子的额头,缓缓说道,“你命不好,摊上我这么个男人。我无意中卷入一桩天大的事情中,再想要回到往日的安稳生活,怕是无望了。眼下他们的注意力还不在我身上,你们尽快到多伦多找秀秀,她会帮你安排好。至于女儿的学校,先过去再慢慢找吧。最迟下周,你们就要动身。”他说完,看着妻子,用力抱了抱她。

    “那你呢?”妻子满脸惊恐,也忘记问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与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男子有危险。想想自己这些年虽然与丈夫偶有争吵,但早已习惯对方为自己安排好一切,咋一听自己从此要离开他开始另一种生活,心里早就慌成一团乱麻。

    “我不会有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从那时候开始布局。现在自保没有问题。只是,你们要留下,我怕就……”他明白妻子的担心,可是怎么能实话实说?但愿风雨过后,一家能够团团圆圆。

    明知道丈夫的话有所保留,可听了仍然安心不少。

    又跟妻子聊了一会,他换了身便装出了门。本以为她会问起李亚男的事,结果没有,省下不少口水,要不然解释起来,也够麻烦的。

    先到冯三那看了看,随便聊了聊,买了注彩票。就开着车去于东来在光明区的家里。

    他的车是一辆奥迪a6,黑色标配,这还是张恒在的时候以集团中层身份买的,集团补贴了大部分,自己出了小部分。

    行到半路,接到冯三的电话,“凯子,你买的那几注号码,不错,建议你拖一下,留尾巴,中的概率大些。”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好的,明白了三哥,谢了,中了头奖请客。”

    电话那头呵呵一笑,挂了。

    任凯抬眼看了看倒车镜,把速度稍微变了变,超了几个车,发现一个老款帕萨特在离自己五十米左右的后边吊着。被跟上了。

    他笑了笑,没有理会,知道一定是张景菲的人。别人不会这么干,没什么用处,还显得小气。看来自己在股东会上力挺张景瑞,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呵呵,就怕你们没动作。

    老于住的小区是由光明区政府团购的几栋楼组成的,占地比较开阔,开发商用围墙特意把这几栋楼圈起来,独立的物业,独立的管理。

    当地百姓称呼这里为光明陵园。

    老于当初本来是高层,和另一户换了,选了现在住的这个低层的一楼,带个小院子。

    敲了半天门,没人。敲开对面的门,想问一下,结果,开门的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态度很恶劣,说腐败分子被抓了,过几天也许就要枪毙,让他上坟等到清明。

    让这不着调的胖女人说的晕头转向,又不能和她一般见识,只好窝着一肚皮火往回走。

    走着走着,鬼使神差的突然想起徐国庆了,老徐死了两年多,留下一个老婆子和独子徐亮。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了闪,那个马颉的电话莫非是他打的?

    想到这,吓了自己一跳,可怕的想法开始蔓延,遏制都遏制不住。急忙把车停到路边,摇下车窗透了口气,看了看后边的帕沙特。

    在光明区收拾这种人,不要太简单。给所在地派出所的熟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一辆警车就停在帕萨特的旁边。随后,连车带人都领走了。

    徐亮也就三十多岁,结过一次婚,因为他嗜赌成性又爱喝酒,赌输了或喝醉了,就拿老婆出气,每次打完就跪下认错。次数一多,女人受不了,连婚都没离就跑了。他也无所谓,把房子输掉,又四处借钱,借不到就骗。马颉没死之前,没少帮衬他。否则他早让判了。

    他老子也管不了,只能由着他胡混。马颉一死,他爹也跟着没了。他总算是收敛了点。每天推个小车,帮别人拉点货,卖个苦力。勉强给老娘和自己挣口饭吃。

    就这么个人,会是用马颉手机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吗?

    想着想着,就到了徐亮家门口了。

    这个地方已经属于开发区的城乡结合部了。以前三不管的地界,鱼龙混杂,乱的很。郝平凡刚到市局当一把手,就在这被人敲了闷棍,差点没缓过来。伤好以后,直接调动武警,抓了一批,判了一批,才有现在这个样子。

    还没等任凯下车呢,就看到徐亮晃晃悠悠的过来了。看了看表,下午5点多。他有心试探,拉开车门边下车边喊道,“徐亮,你拿着马颉的手机到处招摇,想干什么?”

    徐亮闻言,连头都没抬,转身就跑,跑的连鞋都没了,也不见停。

    任凯见状,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他也没追,看着那小子光着脚狂奔,靠着车门等他回来。谁知道,这驴一跑真就没回过头。任凯等了快半小时了,还不见踪迹。不由的感慨真是太大意了。这样如果再有什么意外,恐怕事情就没法查了。

    这时候,听到旁边大树后边有响声,扭头一看,徐亮露着半个脸正四处观察周围呢。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无所谓的冲徐亮笑笑,说道,“你跑什么?”

    徐亮警惕的看了看他,问道,“任哥,就你一个人啊。于区长没来?”

    任凯大吃一惊,老于的口风也太紧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的自己死死的。他假装没听到,嘴里含糊的说了几句。说的什么,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

    徐亮慢慢的走到跟前,小声问道,“任哥,于区长是不是还没出来?”

    任凯觉得不能在这聊了,自己身边可是不干净。别再把这位带上天。

    他开车拉着徐亮,就找僻静的小路走。走了很久,天都快黑了,到了一个小土丘边上。停下车,他率先爬到小土丘上边,视野开阔,只要有人走近方圆一里都能看到。

    他等着徐亮上来后,没有客套,直接问他,“你知道什么?为什么说马颉是死于谋杀?”

    徐亮没有说话,目光躲闪的看着他。他也不催促,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摆开长谈的架势。

    徐亮又迟疑了一会,说道,“其实,我不知道,这个电话原本也不是我的。”

    任凯明白了,至始至终都是老于在查。马颉的电话一直是在他手里,也是他让徐亮给自己打的电话,打电话的目的只有一个,试探。老于不相信自己!

    为什么要把徐亮牵扯进来?老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选这个人合作。

    他又上下打量了徐亮一眼,胆小怯懦、胸无城府、唯利是图,简直可以说一无是处。

    徐亮仿佛知道任凯在想什么,看了看周围,低头小声说道,“于区长跟我讲,我爹的死可能跟我干哥的死有关。”马颉在世的时候在开发区这一片吃的很开,徐亮为了套近乎一直称呼他为干哥,马颉看他爹的面子,一直挺照顾他,怕他被人欺负,也乐意叫他干弟弟。

    任凯骇然,这么说,徐国庆的死也有问题?

    他来不及细想,让徐亮靠近自己,小声的问起这中间的来龙去脉。

    据徐亮回忆,他爹下葬没多久,老于就避着人找到他,详详细细问了他,徐国庆日常的生活习惯,尤其是饮酒方面的,比如,有没有不宜饮酒的遗传病史,家族里有没有因为饮酒丧命的其他人,最可笑的是,问他爹最近有没有x生活。

    他开始觉得奇怪,也没有细想。马颉、老于、任凯这三人与他爹的关系可不是一年两年。尤其是老于,还是个大官。将来说不准还能沾点光。

    但到后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老于几乎每隔几天就来一次,还是瞅着他母亲不在或睡着了以后。来了以后,就拉着徐亮在老徐住过的屋子里乱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徐亮也问过,老徐严肃的告诉他,绝对不要大嘴巴的往外说,否则,轻则坐牢,重则丧命。说这话的时候,老于板着脸,一本正经,架子端的十足,把徐亮吓得好几天都睡不着。

    约摸找了这么小半年以后,老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徐亮感到奇怪,可又害怕,不敢问。

    直到有一天,老于也像任凯这样,把他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告诉他一些事情。他才知道马颉和他父亲的死也许不不像表面那样简单,极有可能是谋杀。

    马颉在出事之前,曾经写过一个请调报告,请求调离现在的岗位。这是一个非常反常的事情。

    那时候马颉已经交好郝平凡,就等着上边出缺,好提一提顶上去。怎么会自己提出调离岗位呢?要知道,上边没空出位子来,自己要往出调动,绝对是原单位待不下去了,自请流放。

    当时他已经是治安大队的副队长,队长是由副局长兼职,这一块其实就是他说了算,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能有什么事让他待不下去?况且,那时候有任凯在中间,郝平凡都对他高看一眼。还有什么事是郝平凡摆不平的?

    调动报告打上去,马颉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与徐国庆喝酒的时候,无意间与老徐说起过。老徐也觉得奇怪,还以为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没放心里。

    知道马颉出车祸没了,老于也是无意间与老徐唠嗑,就唠到这个调动的事情。老于多了个心眼,找开发分局内部的人打听了一下,回复是,没有找到所谓的请调报告,也没听说过这回事情。

    给一般人,事情到这一步也就结了。也许,是徐国庆记错了呢。

    老于不这样,他假借其他事情,找马颉的老婆谈了一次,没有明说,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些情况并带走了马颉的电话。

    之后的第二天,老于就病倒,住院了。

    没几天就在光明区政府区长办公会上提出自己因为健康原因不再适合分管现有的工作,请求进行重新调整。在后来,老于基本就退出政府工作,出于半退休的状态,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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