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疯到晚上12点多,大家尽兴而归。都多喝了几杯,乏得很。回去后躺下就很快睡去。

    任凯心里事儿多,下午又睡了一会,躺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听着刘姥姥鼾声大作,就披衣起身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一轮圆月遥挂天空,悲欣交集的是弘一大师,任凯身在红尘蝇营狗苟半生,早已忘记当初的所谓梦想,只余一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空皮囊。平日里逞斗心机,没有一刻停息,现在更是在刀尖上跳舞,越发不敢马虎。

    行走在小楼与林木之间,耳旁溪水涓涓,酒气渐渐消去。想了想,拿起手机也没看时间就拨出一个号码,等那边接起,直接说道“我要见你,说个地方。”

    与预想的一样,那头迟疑一下说道,“我离你住的地方不远,要不……”

    任凯拒绝道,“就不去你那了,这边有个水车模型,很容易找到,我在这等。”

    自从前天在s达接到此人电话,他就一直在想以何种方式何种心态去见这人。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现在正好有个机会,倒是可以试探一下,看看是否能够印证心中所想。

    说是水车模型,其实就是几个木头水桶搭建起来的简易流水装置,做工精细,水流在路灯的映射下幻化为五彩,在夜里看去,并不觉得美丽,相反显得有些阴森。

    也就五分钟左右,一个身穿黑色正装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来到任凯身后,略显恭敬,也不做声。

    “前天晚上的电话是你打的?”任凯转过身看着这男子问道。

    “是中午。”男子看了任凯一眼,小心说道。

    “张恒是怎么说的?”任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问道。

    “恒叔是在9月30号早上联系的我,说如果三天内没有电话打给我,就让我给你打电话。”男子始终侧着身子,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这么说,从x安开始,你就一直跟着?”任凯皱着眉头问道。

    男子没有出声,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怎么称呼你?”任凯向四周扫了一眼问道。

    “重山,重庆的重,大山的山。”重山抬眼看了看他,低头轻轻说道。

    任凯愣了愣,有这姓吗?又问道,“以前是干什么工作?”

    “侦察兵。”重山低着头接着说道“上过军事法庭,被开除军籍了,恒叔对我有恩。”重山不善言辞却不傻,明白对面这个男人并不信任自己。

    任凯有些感兴趣了,笑了笑说道,“你知道张恒和我是做什么的吗?”

    重山迟疑一下,看了看他说道,“我帮恒叔做事有三年了,我知道你是任律师,两年前你给三老财辩护我在场,我女朋友是证人。”

    任凯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心里却开了锅。

    张恒早年与一已婚女子偷情有了一个女儿,后被人揭穿。在那个狂躁的年代,女子受尽批斗,实在熬不下去就跳了井。张恒于人有愧,便立誓终生不娶。

    后来跟随张景瑞发迹,只是年岁渐长,便绝了要子嗣的念头。这也是有人背地里称呼他为总管的一个恶意原因。只是这些人不知道,张恒早有个女儿寄养在别处,私下里一直来往着。

    知道这事的不超过五人,任凯也是在暗中调查别的事情时,小心推测出来的,虽然事后的确证实了这点,可他一直装作不知道。

    重山说的这个女朋友,虽然没有问名字,可他知道一定是柳嫣然。两年前集团被卷入三老财涉黑案,有个关键需要证人出庭,就是柳嫣然站出来的。

    这么看来,重山应该是和张恒一体的,在张恒的问题上,可以信任。

    “恒叔最后有没有特别嘱咐过什么?”任凯知道对方可以信任后,也换了称呼。,

    “没有。”重山不假思索的说道。

    “嗯。”任凯知道他在说谎,回答的太快,明显没过脑子。笑了笑也不以为意,自己试探他,他也在观察自己,只希望这个时间不要太久,免得误事儿。

    “不要着急,恒叔不会有事,今天见面的事不要讲给别人。” 任凯知道,重山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讲给柳嫣然。

    “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重山犹豫了一下,看着任凯说道。

    “我做事可能跟恒叔不太一样,你做你该做的,说你该说的,至于接下来的事,不是你该考虑的。这点希望你能记住。”任凯看了看他,然后点点头。

    “是。我一直跟着你们,发现普拉多的司机和牧马人的女司机私底下见过几次。而且都是在后半夜。看着又不像有私情的样子。”重山看了看任凯的脸色,轻轻说完,又恭敬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任凯看着他慢慢走远,抬眼看了看悬在半空的圆月,讥讽似的笑了笑。

    二国栋的小额贷款公司确实是出事了,不过不是像他哥哥说的那个什么小五,而是他自己。有两个外地人,有几笔见不得光的款子,需要走账。通俗点讲就是洗钱。二国栋本来就是干这个的,一看是俩外地人,狮子大开口,水钱高的离谱,坏了行里的规矩。偏偏这俩人心有暗鬼,居然同意了,不过时间上要求比较紧。二国栋利令智昏,操作过程中,为了赶时间,居然拿自己的银行卡短短一个月,走了一个亿。直接就让市局经侦大队控制了。

    诡异之处不在这。这案子本来已经走到立案程序了,就等上局务会定下来就正式批捕抓人。可是,后来有人递了话,案子就不明不白的被撤销了。就连最初的一些文档都被销毁,如果不是一位有心人帮任凯盯着,还真就让蒙混了。

    再结合路上的种种,联系那次和佟京生过招。他要再不清楚二国栋就是那个后手,那他真成了根蜡烛,不点不亮。之所以没有说出来,一则是想看看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二则也是最主要的,中间有小柴。他不想让小柴为难。

    任凯这前半辈子,能让他认可的朋友真没几个,小柴绝对排在第一位。

    正走着,看到旁边立着一个木牌上写“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

    快到小楼了,远远看去,门口站着一个人,看体型应该是赵玫玫。

    “怎么,睡不着?”任凯慢慢走近,站在台阶下边向上望着说道。

    “我亲生父母去世那年,我还不满周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对他们真没什么感情。不过,我是幸运的。养父母不能生养,对我犹如己出,我有时候也在想,即便是亲生孩子也无非如此吧。”赵玫玫略显醉态,痴痴的望着天上的月亮,神态专注,看也没看台阶下的任凯,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每逢八月十五,全家围坐,先拜月爷,后吃月饼。妈妈总是对我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好运就是有了我这个女儿,爸爸在旁边也不说话,就笑。他们每年都这么说,每年。”

    赵玫玫呓语着,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她没有擦,仍旧望着月亮一动不动,缓了缓接着说道,“三年前的八月十四,本该下午四点到站的车,我在京城火车站等到晚上八点,等来的是我父母被渣土车撞死的噩耗。三年前的今天,我捧着他们的骨灰回到京城。原以为是自己没福气来侍奉老人家。不久前,却有人告诉我,肇事司机在狱中呆了半年就出来了,然后到了景瑞集团,月薪三万。”

    赵玫玫泪眼圆睁,转头看着台阶下的任凯,语气异常平和,“任大律师,你这么聪明,不如再猜一猜,这里边有什么说道?”

    任凯看着月光下恍如仙子的女孩,垂下头来,无言以对。

    “是啊,我们都只是小人物。是所谓的蝼蚁。不过,今天蝼蚁当着月爷当着你,立重誓,景瑞我咬定了,漫天神佛来了也不给面子。你记住,这话是我赵玫玫说的。”仙子般的女孩恶狠狠的瞪了瞪任凯,又瞥了墙角处一眼,转身回屋。

    墙角处慢慢走出早已哭的稀里哗啦的李亚男,看到任凯走上台阶,一头扎到男人怀里,放声痛哭。

    任凯搂着女孩,右手轻抚伊人长发,望着圆月,默然很久。心中说道,“佟京生,这一回合,算你胜,咱们重新打过。”

    当天夜里,赵玫玫一袭长裙,投入任凯梦中,低眉浅唱,起舞弄影。任凯对望佳人,抚掌而和之以歌。不知却为何,后来又双双以泪沾巾,端的错过一段好姻缘。

    第二天,任凯早早就醒了。看了看表,刚过6点。随便擦了把脸就出门了。

    现在的羊茸哈德被晨雾包裹着,神秘而瑰丽。走在石板路上,不断有身着藏服手拄拐杖的老人来打招呼,亲切而热情。

    走着走着遇到一个遛狗的女子,那女子盯着任凯看,他假装不认识,笑着点了点头,错身而过。是柳嫣然。想想张恒老狐狸一个,居然生了一个小白兔般的女儿。

    再往前走,赵玫玫居然迎面款款而来。

    站定等她走到跟前,笑着说道,“看来你并不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心安理得。”

    女孩轻笑一声,眉眼弯弯说道,“怎么,想劫个色?”

    任凯哈哈大笑,伸手示意,让开道路。

    女孩并没有走,而是来到近前,看着男人说道,“我一直以为,囡囡带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一些轻微表现。不过,就昨天一整天的行为看来,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她可能真的爱上你了。不知,你对她是不是也会杀无赦。”

    任凯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淡淡的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不相干的人,不要拉扯。”说完迈步,与之擦肩而过。

    “当着囡囡大哥你也敢这么拽?”女孩讨厌男人平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反而喜欢现在这样有些薄怒有些男人味的模样。

    任凯闻言转过身,嘿然而道,“第一,你不是她大哥。第二,候奎只是分管统战,还不到随心所欲的时候。”说完缓缓离去。

    赵玫玫这下可真是有些傻了。

    候奎是老将军候连胜的长孙。候连胜可是参加过长征,打过鬼子,越过三八线的老将军,资历极老。佟京生的养父佟富贵就是老将军的通信兵出身,后来也成为将军。

    候连胜在战争年代,转战南北,无心顾及自己的小家,就把自己唯一的儿子寄养在淮南一户姓李的老乡家里。后来胜利了,虽然接回儿子,但感念老乡恩义,就没把儿子的姓氏改回来,一直姓李,起名淮南。

    李淮南没有进入政坛,而是在京都大学搞学术,成为国际上著名的经济学家,国内顶级智库中的精英。他有四个孩子,老大、老二恢复姓侯,老三、老幺还是姓李,李亚男就是老幺。

    这些事情,虽然不属于机密,但知道的人绝对不会太多。谁能想到,刚刚由京城某部入川省的年轻常委候奎居然是李亚男的亲大哥。

    看着任凯远去,赵玫玫优雅的用右手做手枪样,遥指男人,闭起一只眼,使劲瞄了瞄。

    嘴里说是无所谓,其实任凯心里还是直打鼓。无意中惹出这么个庞然大物。放谁那里,都不会好受。关键是这个事情说不清楚。不说别的,自己与小丫头相差14岁,掉个身份,换自己是候奎,那还不把老家伙打出屎来啊,老子的亲妹子也是你个老东西能想望的?

    可是,自己真是冤枉啊。有老婆、有孩子,可是这李亚男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往里栽,拉不住啊。

    但他还不能这么说,一来是显得没种,二来也是主要的,没人信啊。你什么都没做,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往你怀里蹦?给任凯自己,他也不信。

    妈的个锤子的,老子事情已经够多了,还遇上个怕自己死的不够快的李亚男。

    佟京生一夜没睡,刚刚乘着天明卜了一卦。

    讼卦,天水讼 慎争戒讼 中下。

    心中有事事难做,恰是二人争路走,雨下俱是要占先,谁肯让谁走一步。

    让?小师弟,希望你别让师兄失望。这个小局你要看不破,接下来的连环大局,怎么能现出来?还有秀秀,这个负心的男人,让哥哥我替你好好教训教训。

    遥在龙城的于东来,迎东方站立,等着太阳跳出来。心下想道,“我忍了又忍,退了又退。三年过去了,现如今,你还不放心。还要动我的家小。你真以为我于东来是纸糊的,既然如此,老子就和你死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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