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不知详情,不敢多言,只跪下低头回道:“回王爷,奴婢陪王妃到天界寺上香,见王妃与慧昙大师谈论佛法时间太长,这才出来溜达溜达,未曾想会在此处碰到王爷。”

    如果说朱棣之前一直对玉公子的身份有所猜测,那么在见到青玉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确定了,青玉沉静稳重,耐心十足,怎么可能会因为徐妙云论法时间长而擅自离开?而且尽管青玉假装的很好,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担忧,却没能逃过朱棣的眼睛。

    “你当真不说实话吗?是需要本王让人去请慧昙大师前来吗?”朱棣浑身散发着冷气,语气骇人。

    青玉知道,小姐未曾受伤便罢,如今昏迷不醒,怕是再也瞒不住了,而且看王爷的样子,怕是已经知晓。

    青玉低头说道:“回王爷,玉公子昏迷不醒,急需医治。”

    言下之意便是认了朱棣的猜测,只是不方便言明罢了,二人心知肚明。

    确定怀中人儿就是徐妙云后,朱棣一秒钟都不想耽误,立马抱起徐妙云往回走。

    青玉见状,硬着头皮喊住朱棣,“王爷,王妃在天界寺上香。慧昙大师医术高明。”

    青玉的话在别人听来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朱棣却是明白的。

    方才情急之下,一时冲昏了头,只想赶紧将人抱回医治,未曾考虑到徐妙云此时身份的特殊性,若自己大摇大摆地将人就这么抱回去,怕是要惊动满京城了。听青玉如此说,便立马调转头来,丢下一句“处理干净”,便凌空踏枝,一路飞到了天界寺。

    留下暗风独自庆幸,还好冲了出来,就王爷这样子,如果真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了,估计他们也都不用活了。希望玉公子,啊不,希望王妃千万不要有事啊……

    青玉随着朱棣将徐妙云带到了房屋前,便去请慧昙大师了。紫玉见自家小姐竟被王爷抱着回来,胸前大片大片的血迹,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朱棣破门而入,将徐妙云放在床上后,撕下身上的布料,按在了徐妙云伤口之处。见紫玉双眼含泪,满脸担心地站在旁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还不去打些热水来?”

    “哦哦。”紫玉连声应道,跑了出去。

    在等慧昙大师的空档,朱棣环顾一周,将这房间布置尽收眼底,原来这便是你扮作玉公子的方法吗?难怪无人知晓,天下怕是没有人会想到,被人奉若神明的慧昙大师,竟会陪你干起这欺瞒世人的事来。

    正想着呢,慧昙大师便拎着药箱进了门。

    大师就是大师,见到朱棣坐在床边,似乎意料之中一般,行起了佛礼,“阿弥陀佛。”

    “大师快别多礼,救人要紧。”朱棣起身让开了位置。

    慧昙大师也不多说,放下药箱,撩起袖子便替徐妙云诊脉。

    许久之后,慧昙大师松开手来,从药箱中拿出一套银针,在徐妙云心脏附近扎了几针,这才开口说道:“施主左肩中箭时间过长,流血较多,气血虚弱。而且,箭中含有剧毒,已经流经血脉,老衲已用银针封住心口几大血脉,以防毒血入心,但还须得速速去毒,否则性命堪忧啊。”

    朱棣一听,竟有性命之忧,一时间心绪大乱,“那还不赶紧去毒?”

    说完之后发现自己言语过激,又连忙放缓语气,“本王心急,一时言语不当,望大师海涵。”

    “无妨,老衲与施主亦是莫逆之交,定会竭尽全力。只是,这拔箭之事要有劳王爷了。”

    说完,慧昙大师起身到外间去写药方去了。

    朱棣知道慧昙大师的意思,徐妙云既然能在这里乔装打扮成玉公子,慧昙大师定是知道真相的,徐妙云这伤在左肩,虽说在和尚眼中,众生皆等,空色不分,但到底还是须得注意男女大防的,尤其还当着人家相公的面。

    朱棣从慧昙大师药箱中取出一柄小刀,在烛火上翻烤了许久后,一只手拨开了徐妙云肩头的衣衫,看着徐妙云圆润白皙的肩膀布满了猩红血渍,朱棣一阵心痛,顾不上心猿意马,赶忙划开箭头所在的皮肉,将箭剜了出来。

    朱棣受过无数次伤,自己替自己剜肉取箭的次数也不少,可没有一次如今日般紧张心痛。

    将箭拔出后,朱棣低头趴在徐妙云身上,吸起了毒血。

    紫玉在一旁吓得不敢吱声,看着朱棣将吸出来的毒血一口一口地吐到痰盂之内,看着朱棣脸色慢慢变差,一时间感动不已。

    毒血清理的差不多了,朱棣便替徐妙云撒上金创药,拿棉布按压住伤口,包扎处理好后,用热水替徐妙云清洗了一身血渍,这才给徐妙云穿好了衣服。

    慧昙大师写好了药方,见朱棣收拾妥当后,便将药方递给了朱棣,“五碗清水煎成一碗药,每日三次,七日后余毒可清,届时再换治疗箭伤的方子,慢慢修养即可。”

    朱棣将药方揣入怀中,道了声谢。

    “王爷不必客气,老衲这便去煎药,另外,王爷以口吸毒,也已中毒,待老衲将药煎来,一同喝一碗吧。”

    “多谢大师,有劳大师了。”

    慧昙大师将徐妙云心头的银针拔掉后,带着药箱离开煎药去了。

    送走慧昙大师后,朱棣看了看徐妙云的脸色,似乎没有变差的迹象,替他掖了掖被子,这才看向青玉和紫玉二人。

    见朱棣眼神凌厉,气势骇人,二人连忙跪下。

    “说。”

    说什么不言而喻。

    青玉和紫玉低着头,互相看了一眼后,未开口。

    “青玉,你来说,说假话的后果你知道的。”

    青玉斟酌了一番后,如实说道:“王爷,如您所见,玉公子便是王妃。近日玉公子名下各种店铺、生意纷纷遭人恶意刁难,王妃收到信后便带着我们出来查看了。一般都是王妃自己出门,我们几人在后院中掩护。今日见王妃久出未归,奴婢担心,这才寻了去,便看到了方才一幕。奴婢该死,未能保护好王妃,请王爷责罚。”

    “你是该死,最该死的就是她,你们下去吧,王妃今日爬山累了,去吩咐王府侍卫抬顶轿子上山来。”朱棣挥了挥衣袖示意二人出去。

    徐妙云明里上山论佛,不便在山上久待。另外,虽说暗风等人已将山下痕迹清理干净,但徐妙云若就这般出去,只怕被有心人看见,难免会有所怀疑。

    青玉和紫玉出门后,青玉便去王府传轿,紫玉在门外候着。

    等二人出门后,朱棣深深地叹了口气,徐妙云啊徐妙云,你果然是玉公子,竟瞒我至今,若不是今日之事,你是准备瞒我一辈子吗?你说你会担心我,却不让我知道你的任何事,你陪我并肩作战,却不让我陪你共度危险,你当真是太不公平。

    好在,一起都来得及。

    不久后,慧昙大师端着汤药进屋来,朱棣接过一碗给徐妙云喂下,又自己端起喝了一碗。

    朱棣将碗放在盘中后,命紫玉收拾妥当,自己和慧昙大师走了出去。

    朱棣在慧昙大师禅房中盘腿坐下后,也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不过,本王还需大师解惑。”

    慧昙大师慈眉善目,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放下手覆于膝上,缓缓道来,“老衲与施主相识十余载,这女扮男装之事自是知晓的。王爷可是好奇,为何我一佛门中人,为何会替她遮掩?”

    “望大师明示。”

    “阿弥陀佛。万发缘生,皆系缘分,前世因,今生果。王爷只需知,她是为你而来,老衲则是为这天下苍生。”

    “为我而来?”

    “善哉善哉。”

    朱棣见慧昙大师说完这番话便已入定,心下虽仍疑惑,却也不再开口,只是心中百转千回,何为前世因,何为今生果?她为我而来又是何意?为何是来?这又与天下苍生又有何关?

    再三思索无果,朱棣便起身离去,关门走出后,朱棣心中已有计较,管他是何意,管他与苍生何关,只你为我而来,我便一世相护。

    回到徐妙云房间,朱棣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忍不住用手摸了上去,竟未发现假面,一时诧异不止。

    你竟给我如此多的出乎意料。凌云阁内字字苍囚,奉天殿上翩若惊鸿,祁连山脉剑影刀光,生意场上鳌头独占,便是这易容之术都如此精妙绝伦,究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不擅长的呢?

    朱棣这会儿,估计早已忘记徐妙云不擅女红之事了,只在想徐妙云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成就,到底是什么缘由让她如此拼命?难道真的只是如她所说的那般简单吗?但是,只要徐达进退有度,忠心为国,想要保徐氏一门并不难,徐妙云到底为何如此苦心经营,暗中筹谋?

    胡思乱想半天,朱棣见徐妙云嘴唇干涸,便端来清水喂给徐妙云,可惜,此时的徐妙云似乎沉睡过去,方才喝药还能自己咽下去,如今这水是半点没喂进,朱棣本想用嘴喂徐妙云,可是含着水凑到眼前,硬是下不了嘴,又一口吞了下去。

    “你这以假乱真的易容术当真是厉害。”说罢,又喝了一口,闭着眼睛将水渡进了徐妙云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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