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爷身为一家之主,虽已过知天命年,精神却还算不错,他那灼灼的目光将屋子里所有的孙子孙女儿一番扫视之后,最后才将目光落在了秦老夫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像是被秦老太爷盯上的那只小绵羊一般,瑟缩得恨不得将脸给埋进碗里去。

    秦霜倒是很奇怪,往日里秦老太爷这个时辰早上朝去了,今日怎生这会儿还在府中,后来她才知道,原是因为下了几日雪,又临近年关,所以提前放了假,秦老太爷这才没有去上朝。

    秦老太爷刚坐下,丫鬟立刻就盛好了粥,放在了他身前,他喝了两三口,才缓缓的开口道:“这个粥棚,我们伯府早就该设了,京中来了这样多的流民,死了不少人,就是因为没有粮食闹的,我们也出一份力,算是给子孙后代积德!”

    秦老太爷到底要比秦霜更有话语权,他一发话,无人敢反驳一句,唯独秦老夫人抱怨了两句,“府中连过年的份例都节俭了,哪里有银钱设粥棚啊,这不是要饿死一家老小吗?”

    “你住口!”秦老太爷气得胡子止不住的颤抖,“你糊涂啊,就是因为京中来了流民,死了人,这才要节俭的,除非你是不怕被御史言官狠狠的参我一本,你就使劲儿铺张!”

    秦老夫人终究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虽是一伯府夫人,可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啊,一时吓得只有舌头打结儿的份儿。

    见秦老夫人被唬住了,秦老太爷这才缓和了神色,朝秦霜道:“霜丫头,你能有这份包容怜悯之心,太爷很高兴,你再说说,这事儿啊,该叫谁来办的好?”

    秦霜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惊讶,她原本就不太指望什么,但这事儿说不说,办不办,她尽力了就好,要是什么都不做,她是如何都不能安心的,现下听老太爷这样郑重的问她,这是真的要决定办粥棚了,可她还真没好好想过!

    办粥棚这样事情,首先得肯吃苦,踏实肯干,目测伯府中的这几位爷们太太,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但是……

    一碗水得端平,她可不想有什么偏颇,“太爷,这事儿说到底关系到伯府的颜面,所以草率不得,定要将粥棚办好,这样传了出去,旁人也知道咱们伯府设过粥棚,只有说好的!”

    秦老太爷一捋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秦霜见状,接着便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必得有个当家做主的,要不就让大太太去好了,我已然定过亲,也可以去帮忙,如果人手还不够,就让爹和二太太也来,其实咱们只要在后头看着点儿就好了,前头就安排几个婆子丫鬟小厮来施粥递馒头,太爷,您看这样是否妥当?”

    “嗯嗯,不错!”秦老太爷点着头,“妥当,很是妥当,霜丫头的主意不错,我瞧着齐国公府也是这般的,还有定远侯府,向老将军府都是这般,就算不是当家人,也是府中能说得上话,排得上号的,这是施粥,是好事,谁去都是脸上有光的事情!”

    “这么多大户人家都施粥啊,就连国公府,向老将军府也施粥啊?”

    秦老夫人惊讶不已,显然是打心底里觉得施粥是掉面子的事情,却不承想,比伯府要尊贵不知多少辈的人,都设了粥棚,又想着,那伯府要是不设,岂不是生生的被落下了。

    于是,她的态度开始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那伯爷,这粥棚,咱们可得早些设起来啊,也好觉那些流民少挨些饿!”

    秦霜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

    唯独秦悦气得不轻,方才祖母还骂秦霜这个小贱人来着,现在怎么反而向着她了,还有太爷,竟然也听她的,实在是气死她了。

    她很想臭骂一顿秦霜,奈何秦老太爷还在,她到底没那个胆子,只气得生生的将帕子给揪烂了一大块。

    设立粥棚的事情决定好后,就得开始实施,首先就是米粮的问题,这事原是应该交给何氏来办,毕竟在府中还是何氏当家的,可秦霜留了一个心眼儿,这要是将银子直接都给了何氏,怕是只会少不会多!

    于是她便朝秦老太爷提议道:“太爷,眼下京中的米粮肯定要比以前贵,这采买米粮的事情不如就交给爹来做,让爹到附近的城镇去买,叫人骑着快马,应该一夜的功夫,就能赶回来了!”

    秦老太爷微一眯眼,立刻大手一挥,“行,霜丫头,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秦霜得了准儿,兴高采烈的就去账上支银子,按照秦老太爷说法,一直施到年底,一共就是五天,一天米粮加人力的花费大约五十两银子,秦霜就从账上支了二百五十两银。

    二百二十两秦霜交给秦三爷采买米粮,剩余的三十两就用来搭粥棚和给婆子丫鬟的工钱。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就等秦三爷的米粮了,待何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秦霜手中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当秦老夫人和她说起的时候,她先还不乐意,想推辞来着,后来一说到银钱都从总账上出,何氏的眼睛蹭的一亮,忙不迭声的就应了下来。

    “行啊母亲,这是好事儿啊,媳妇儿听说好些体面人家都设了粥棚,咱们伯府虽算比不上那些人家,祖上却也是开国伯爷,这祖上的荫封,咱们也不能辱没了才是!”

    好话一箩筐的说完,她才开始不动声色的打探道:“母亲,只是不知父亲允了多少银钱给儿媳设粥棚,儿媳也好盘算盘算!”

    “一日五十两,设五天,一共二百五十两!”秦老夫人是一点儿没隐瞒,说起这个,她甚至还有些骄傲。

    何氏的闻言,目光不由黯淡下来,不过很快,她就又想通了,二百五十两,这米粮能花几个钱啊,而且才设五天,那么多人家都设了粥棚,想必也能富余不少银子下来,就是剩个几十两的,也总好过没有啊,再不济,粥煮得稀一些,馒头小一些,也是常有的事……

    打量好了之后,她便脚下生风似的管账上去支银子,伯府里虽是她当家,可也奈不住老太爷老夫人还活着哪,她就算是管家,也得到老太爷另设的账房去支银子使,对此,她自从嫁进来开始,就十分气闷。

    谁知,接下来的事情,岂止是令她气闷,她觉得,这个伯府,简直就是要把她给逼死,她堂堂一个当家太太,竟叫一个娼妇肚子里出来的小贱蹄子给骑在了头上。

    她赫然还记得洪账房说得那句话,“五姑娘已经将银子给支走了,大太太您不知道?”

    狗屁!

    她能知道吗?她要是能知道,还会巴巴的往账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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