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秀没忍住笑出声来。海棠这鸡鸭鱼鹅的说法,岂不是指责霍寒烟鸠占鹊巢?再说着歃血为盟的话,确实叫人想笑。

    霍寒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拼死了要证明这至亲的血缘。“你拐弯抹角的骂我是不是?我看你就是不敢!”

    海棠眸心渐冷,“你真要验?那就验吧。”

    霍寒烟心中大喜,“女儿即刻就让月儿准备东西。”

    “女儿什么女儿,现在他都不承认你是他女儿。”海棠一句话就又把霍寒烟给打下了谷底,霍寒烟泫然欲泣,委屈的样子叫海棠见了还想在她脸上再划上两刀。“东西何须准备,滴血认亲,水嘛,碗嘛,国相府这么大,难道只有你家月儿才有?”

    她余光瞥了霍椋一眼,见他什么都不说,依旧像是刚才一样任由自己放肆,便喊来艺秀,“艺秀姨,你去弄碗水来。”

    艺秀连声应着,起的猛了,一时头晕差点儿又摔下去。海棠过去把她扶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到。“你亲手去弄,别假手于人了。这国相府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奴婢明白。”

    艺秀经过霍寒烟身边时竟被她一把抓住,霍寒烟不敢动霍椋,也动不到海棠,便把气撒在艺秀身上。看似是抓住了艺秀,但其实她的手已经暗掐了好几下。“你站住!你是哪儿冒出来的?跟她一伙儿的是不是?她不让你假手于人,根本就是让你动手脚是不是?”她恶狠狠的瞪着海棠,“说到动手脚,这不是你最本事的么?”

    霍寒烟暗暗动手这几下艺秀也就忍了,她偏偏忍不了霍寒烟口中这话。她甩开了霍寒烟抓着自己的手,直接撩起袖子质问:“说起动手脚,奴婢刚刚倒是被你掐了好几下。奴婢伺候夫人多年,尚不敢有人对奴婢如此,你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冒牌货,竟还敢在相爷面前耍心思?”

    果然,霍椋在看见艺秀手臂上刚被掐出来的红印子,勃然大怒。他对霍寒烟是按照国相夫人的品性来养的,这才给霍寒烟得来了个才女之称。但他早有耳闻,说霍寒烟私下里苛待下人,偏偏每次她都装得乖巧,他也就懒得去管这些。

    但艺秀是曾经伺候在亡妻身边的人,她竟敢!

    他高抬起手臂,眼看就要落下去。海棠之身挡住他,“相爷且等等。”

    霍椋满是不悦,“你叫我什么?”

    “相爷啊。”海棠看了一眼霍寒烟,“霍小姐说要滴血认亲,之后她才会服气。现在还没滴血认亲,若是相爷动手打了她,最后验出我是个假的,那霍小姐岂不是觉得我占了她的便宜?”

    霍椋重重冷哼一道,也用不着艺秀了,他喊了自己的亲信,打了两碗水过来。霍寒烟再东西上来之前依旧是一副嚣张模样,可等人把东西都端上来了,她又变回了那一副收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海棠倒是大方,不见道具,就直接咬破手指,往碗里滴了两滴血渍。霍寒烟眼珠子一直转,还没想出对策,海棠就把她的手抓过来,冲着手指狠狠咬了上去。

    “啊!松口!”

    霍寒烟疼的直叫,拼命的要把手收回来,另外一只手毫不意外的又对着海棠明推暗掐。海棠也烦了,直接将她往地上一推。霍寒烟虚抬着那只手,倒在地上嘤嘤的哭着。海棠厌恶的扫了一眼,又再看那一碗水,血未相融,但俨然就是一碗血水。

    “都说滴血认亲,血滴落水里形不化。但是血滴落水中就只能变成血水这是个孩子都知道的事情,霍小姐读过圣贤书,竟然也信这个?”

    霍寒烟咬着唇,一脸不甘。海棠失笑,“还不信?也是,刚刚我是用牙咬破了你的手指,或许我嘴里又动了什么手脚呢?相爷,你这里可有剪刀匕首?反正这有两个碗,我刚刚才用了一个,还能再试一次。”

    霍椋未动,也什么都没说,艺秀机灵,这么多年也记得霍椋书房里的布置安放,便斗胆做主,拿了一把剪刀来。海棠抓起霍寒烟的手,还未动手,霍寒烟就尖叫着缩回了手,躲到一边去了。海棠轻嗤一声,松开她,划破自己的手指,几滴鲜血滴入碗中,晕开一朵血花。她把剪刀递给霍椋,“相爷请。”

    霍椋没动,只是一双锐利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海棠被他盯的有些心虚,有些发毛,但还是挺直了脊背,任他看个仔细。

    “江湖把戏,收了。”他夺过海棠手里的剪刀,随手扔在身后的案桌上。“你这性格脾气一点儿都不像她。倒是与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后头这一句话,显然已经定了局。

    霍寒烟僵在原地,苍白的脸色把她尚未完全褪去的伤疤显露的更加丑恶。她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可笑。

    一直沉默的海棠动了动脚步,用袖子遮住的手腕上的铃铛调皮的响了两声。

    “她说的对,我是玉峰山的二当家,曾经也是承王妃。”她看着霍椋,一字一句的问他:“如此,你还要认我么?”

    艺秀没想到她竟然会承认这个,毕竟当年夫人是在玉峰山下出的事情……

    霍椋满是怒火的目光在触碰她这张脸时,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然不过一瞬,又燃起了滔天的震怒。“你可知,害了你母亲的正是玉峰山上的那帮匪徒。”

    海棠失笑。“笑话!据我所知,国相夫人出事是在十七年前,而我大哥闯下山寨也才有十三年而已。”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一头冷汗又不敢抬眼的霍寒烟,“相爷虽身居高位,遇事只管吩咐,天高皇帝远,下头的人又疏忽些,相爷自然就被蒙蔽了。相爷可以再去叫人查查,亲自去问问玉峰山下的百姓,看看这两者之间可有关系。”

    她脸上逐渐冷凝下来,“顾彦是我最小的哥哥,听艺秀姨说,他可是国相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若夫人当真是被我们山寨的人所杀,他为何还要待在山寨里?为何要带着我藏身山寨里?”

    听到顾彦这个名字,霍椋的神情又显出一丝悲痛。别人不知道,但艺秀很清楚。当初夫人从青楼里把顾彦这个小倌儿买回来时霍椋吃了醋,两人吵了一架,最后还是顾彦亲自去跟霍椋解释,发誓一辈子衷心夫人,霍椋也暗中观察了一阵,这才放下了芥蒂。为此,夫人总拿这事儿来笑话他,惹得他一次次发怒,说要把顾彦再送回青楼。于是,夫人又生气,霍椋又不得不再哄……

    想起旧事,艺秀又红了眼,她擦了擦眼角,“相爷,夫人是顾彦的救命恩人,顾彦绝不可能加害夫人。就算是顾彦带着小姐入山为匪,那也一定是为了保护小姐!”

    霍椋对艺秀的话罔若未闻,良久之后口中才冰冷到至极的吐出两个字:“藏身?”

    “哥哥们都说彦哥哥上山为匪是为了因为有人要杀他,这不就是藏身么?”

    海棠话音刚落,艺秀又惊叫了起来。“相爷!奴婢早就觉得夫人这事儿并非巧合,从京城来往梁州这么几次,马车上也都挂着相府的字牌……”艺秀说起旧事根本就停不下来,最后见霍椋没了耐性,又只能哽咽一句:“如今小姐这一番话,怕是当初真的有人想要加害夫人啊!”

    惊怒到极致的霍椋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上头还未来得及收下去的两只碗啪的一下碎在地上,血水流了一地。

    霍寒烟惊颤颤的抬起头,正好撞上霍椋仿佛要杀了自己的目光,霍寒烟都忘了哭,只是嘴上一直念着:“顾彦是谁?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日孟家又在京城里买了几间铺子,孟庆月要打点生意,离不得京城,干脆就在京郊买了一座庄子。有人踏着夜色冲到庄子外才停下,下马拍响了庄子大门。大门刚开了个小缝,他就直接推门进去了。“你家夫人可在?”

    门房这才看清楚来人是霍椋的亲信,顿时点头回答:“在的在的,小的去给大人通传?”

    “不必了!”

    来人一身气势,门房不敢招惹,暗暗嘟囔几声就回去了。孟庆月这几天忙里忙外,这一整天甚是疲累。她软脾气的丈夫孔常鸣打了热水给她洗脚,房门却被人猛地踹开,吓得孟庆月一下落了脚,烫红了整个脚面。

    “要死啊!我这房门不要钱的么?”

    来人踏进屋里,冷笑说:“夫人,相爷有请。”

    孟庆月的心又颤了颤,“姐夫?”

    因孟庆月死活要带着孔常鸣一起去,便只能从快马换成了马车。马车一路急赶,以最快的时间到了京城国相府。

    来时孟庆月已经连问了好几道,偏偏这人嘴紧的很,一点儿风都没漏,急得孟庆月越发心慌了。

    才踏进国相府,孟庆月心里就越发不安起来,直到被带到霍椋书房前,看见跪在地上的霍寒烟,又看见站在霍椋身边的那个人时,双腿一软,也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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