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梧心中一动,看着天真单纯小小年纪就端庄文雅的李明达,突然有些愧疚。

    但这愧疚很快被掩在了理智中,她看着李明达温和道,“昨日听你说了元日的事。虽说元日去不了,但不知殿下觉得上巳节如何?”

    “上巳节?”李明达想了想这个她只在书中或者姐妹们嘴里听过一两次的节日,疑惑道,“上巳节我知晓,三月三。不过都是民间春浴日,河边祓禊。郊外游春。”说着,李明达又奇怪地问“姐姐说这个是宫中要办吗?”

    “你都说了是民间春浴日,宫中自不会单办。”温青梧道。

    上巳节这一日,民间又称做女儿节。但其实上一世宋朝之后上巳节便与“花朝节”一起慢慢被遗忘了。而往前,这上巳节和花朝节都是极为隆重的节日,尤其是上巳节。

    也能算作一年一次正儿经的节日吧。往后规矩越来越森严,这节日自然也就取缔了。

    说起来她也只在书本上见过往前朝代上巳节的热闹一二。

    “那姐姐给我说这个是作何?”李明达又问。旁边的阿雅端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过来,“殿下,到用药的时辰了。”

    温青梧看着李明达接过药喝了下去,这才继续道,“昨日听说殿下元日的遗憾后,今日在大家跟前说了些许。他便允了上巳节咱们出去转转。”

    李明达喝着药的动作一缓,然后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温青梧,“姐姐是说,我也一道儿去?”

    温青梧点了点头,温和道:“自是。”

    李明达打了个嗝,然后接过阿雅递来的帕子沾了沾嘴边的药汁,又打了嗝,有些不确定地再问,“姐姐是说,三月三上巳节,我可以出宫吗?”

    温青梧看着李明达可爱的模样,没有再回答。只道,“听说洛阳城郊有座桃花山,山南面有座桃花庵,北面还有做佛陀寺。这个时节正正是桃花漫山的时候,且那山上听说僧人们洒了许多芍药种子,怕也是多开出了花。”

    李明达越听越是欢喜,闻言不由又问道:“那跟元日比起那个更热闹?”

    “都热闹。”温青梧想了想,道:“其实元日跟上巳节差不多,都是男女相约的节日,一个在冬日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一个在阳光正好开满芍药的季节。”

    其实上巳节里最重要的花便是芍药。当日除了男子会脱下上衫在早化了冰的河里春浴外,还会摘上芍药花送给自个儿看上的女子。

    若是女子接了,那一日便能同游。就是看上了的意思。

    李明达一听说是男女约会的日子,脸上的欢喜就凝结住了。她为难的皱了皱眉,“是已婚的男女么?”

    温青梧摇头,“只是普通少男少女。”

    李明达听得一愣,讶然问:“没有婚约的少男少女?”

    温青梧点点头。

    李明达沉默起来。

    “其实去元日也一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殿下在宫中受先皇后教导,注重规矩本无错。但民间有民间的过法。如今民风开化,用这些规矩去束缚凡人倒是拘泥了。就当做是看一看民间的欢喜,和那桃花山的桃花。”温青梧劝诫道。

    再往之前,她与李明达想的何尝不一样呢。说起来应是比她更加守规矩的。毕竟所在的朝代都提倡了“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何况是如今未婚男女之间的郊外约会。

    但如今在这里久了,倒也习惯了这种踏歌郊外的欢喜与放荡。

    李明达面色复杂,又是向往好奇又是为难缄默。

    “我听说桃花山上还有座桃花庵,里头有专人诵经的地方。殿下平日不是常常看佛经么,里头去听听经书倒也是好的。”温青梧道。

    李明达平日里常常会看一些书,多是经书。这是跟文德皇后学的,小小年纪静心的本事倒是厉害。

    李明达听着温青梧的话,“那倒是可以去给母后点盏长明灯,诵诵经。”

    看着李明达松了口,说服自己后脸上流露出轻快的笑意。

    温青梧忽然明了原来她所遵从的,从来不是信仰,而是枷锁。让她违背本心裹足不前的枷锁。

    但那都是她母亲教导,对错也说不上,自己更无资格去置喙什么。温青梧不再多说,便起身冲着李明达行了礼,“那殿下早些歇息,堇则告退。”

    李明达起身回礼,脸上的欢喜和期盼在灯光中若隐若现。

    柳叶趴在窗柩上等着自家的主子,方才看到人回来的时候就去打好了热水。但每想到主子一转弯去了隔壁西殿,便趴在寝殿的窗柩上看着外头的杏花林,余光是不是溜过西殿的殿门。

    温青梧一走出来西殿便看到趴在窗柩上眼睛珠子咕噜转的柳叶,目光不禁软和下来。

    柳叶从正殿里头欢快地跳了出来,“主子主子,今儿当值如何?”她一边问一边殷切地捞起温青梧的手臂捏着。

    “一切尚好。”温青梧道,跨进了殿里头。

    柳叶赶紧跟上,“那主子有没有跟皇上说其他的?”她搓着手板心笑嘻嘻地问道。

    留吉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她今儿念了一天城郊的桃花呢。盼主子归来盼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温青梧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柳叶上去替温青梧取着头上的钗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镜子中的温青梧。

    “不要这么看我,想想后日穿什么衣裳罢。”温青梧自己接过钗子从头上取了下来。

    柳叶先是一顿,而后欢快地跳起来,在寝殿里头围着桌子转了个圈,蹦跶地老高了。

    留吉伺候温青梧起身洗漱,看着柳叶的模样忍不住抱怨,“主子看看把她惯成了什么个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儿丫头样。”留吉说着溜了眼柳叶,这可比宫中许多小主子都活得自在了。

    那可不呢嘛,身后有个主子撑腰,比那些个小妃嫔横都有资本。

    “实在有些招眼。”留吉忍不住道。

    温青梧用帕子敷着脸,闻言转头瞧了眼柳叶。此时的她已经没有蹦跶了,只笑嘻嘻地看着温青梧,满眼欢喜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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